「美文」那一缕花香,绽放在思念里
早春,当一缕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拂过我的脸颊时,我便知道,是迎春花开了。
迎春花就开在故乡的一条巷子里,一方小小的平瓦房的墙上。每年早春,那红砖砌起的墙上都会绽放出一片耀眼的金黄。朵朵迎春一嘟噜一嘟噜地串在细细的枝条上,伸出墙体,那一片金黄,那缕缕花香,引得过路老乡不住地看,抽搭着鼻子使劲儿吸它的香气。而平瓦房的主人总是看着这一切,乐呵呵地折下几根枝条送给驻足欣赏的老乡,让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淡淡的芳香,很快就使村庄从寒冬的冷寂中复苏了。
待到折下的花又长出来,主人心心念念的小人儿就从城里回来了,通常还要捎着父母的一点心意——一双球鞋,或是一提蜜食。小人儿扑进他的怀里,喊着“太爷爷——”。这个小人儿便是我。太爷爷把小小的我抱起来,满院子转。休息的时候,他将蜜食一块块塞给我吃,自己则提着那双球鞋出去,从村东头夸到村西头:“俺孙子、孙媳孝顺呐!”尽管鞋子不名贵,太爷爷却很开心,满脸皱纹堆在一起,长长的眉间也开出了一嘟噜灿烂的迎春花。
迎春花开后不久,院子里的樱桃树、柿子树也接连开了花。一时间,淡粉、金黄、橙红、鲜绿交织,表妹、小姑,还有村里的很多孩子都跑来看,本来只有我和太爷爷两人的小院霎时生动起来。太爷爷把玉米皮三捆两捆,打一个小小的结,用打火机一点,这个小玩意就忽地蹦出去了,像田间的蚂蚱一样。这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男孩子连连叫好,女孩子看到小火苗原本很害怕,都用手挡住眼睛,可最后也一齐跟着喝彩、鼓掌。太爷爷被孩子们簇拥着,老人、孩子、花、草,被一缕飘来的淡淡花香拂成一幅美丽的画。
但过不了多久,小院就又安静下来了。村里的孩子开始陆陆续续去到城里,和我一起玩的人越来越少,难免会有些无聊,太爷爷便说,要带我去“过大沟”。他把他的老式自行车找出来,加固一下后面的娃娃座椅,把我抱上去,抓过一顶宽大的草帽,骑着它经过一间间平瓦房,一张张贴好的门神画像,一排排飞舞的萝卜旗,出了巷子,出了村庄。我坐在后面,看着太爷爷起伏的后背,他藏蓝布衣下瘦瘦的身躯似经风吹日晒已不堪重负,但是他蹬脚踏板的双脚却格外有力,几乎看不出他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骑着骑着,太爷爷哼起了小调,然后提醒我:“过大沟喽——坐稳噢!”我紧紧抓住座椅的握手,感觉身体向前微微倾倒,重心下移又上移,身体再往后一仰,一颠一簸中,这条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带来无限乐趣。最普通的骑车过大沟,就这样成为我童年无法忘却的快乐。
这样的生活,美好却过得太快,以至于转瞬间即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2013年冬天,寒风呼啸,母亲突然对我说:“我们去看太爷爷吧。”我欢喜地点头,很快穿戴好,奔向楼下,却没有瞥见母亲眼底的一抹忧伤。到了老家,我跟着一队头缠白布条的人缓缓地走,恍惚中又回到从前。
又一个早春,我站在故乡那一方小小的平瓦房墙旁,那红砖砌起的墙上如往年一样,绽放出一片耀眼的金黄。朵朵迎春一嘟噜一嘟噜地串在细细的枝条上,微风拂过,送来一阵淡淡的清香。这挥之不去的花香,不只是红砖墙上迎春花的,它更是太爷爷积极、乐观的心态和坚强、诗意的人生态度。这一缕花香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而今,它萦绕于心间,绽放在我对往日时光的思念里,伴我继续乐观、坚强、诗意地走下去。
(作者:吕易欣 《人民周刊》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