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袁洁:南北异
袁洁/摄影
毫不夸张的讲,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才很顺畅的把广州和广东分清楚,地理老师看到这篇文章请不要怪我,我不算是一个好学生。搞清楚一个是省一个是城市后我又花了点时间搞清楚了广西竟然和广州是挨着的,起因是一次去喝广西早茶发现也上肠粉,肠粉怎么你们也吃吗?我问在座的广西同胞,他们纷纷很无语,而且喝早茶在急性子的西北人看来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我完全坐不住。
在西北早上吃一碗牛肉面的速度大概是2分钟,吃完都来不及抹嘴就得抬屁股走人,擦嘴的餐巾纸都得顺手踹屁股兜里边走边擦,一副火急火燎,逃离现场的样子。因为2分钟是一碗牛肉面不变软的极限时间,在这个期间吃面的口感是最劲道的,其次是后面等你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你好意思在一群人的围攻注目中细嚼慢咽吗?
所以我们都爱蹲着吃面,一是蹲外面不用等位,二是蹲着吃的快,而且吃完顺手就能把空碗放地上,一会地上垒砌一排小山,不用服务员收拾了,利人利己。潇洒!
我小时候的感觉是南北差异太大了。新疆人原来把所有除了新疆以外的地方叫口里,把所有非新疆的外地人都叫口里人,这个词本来是新疆的少数民族给来外面来的汉族人的统称,但慢慢新疆的汉人也开始沿用,和这个词往往搭配的一个语境是:口里人太精明了。小时候经常听到大人们说两件事,一个是憨傻的新疆人去口里某地旅游被骗的皮带都没了,只能手提着裤子狼狈回家。二个是南方那边的人吃饭太秀气,包子只有饺子那么大,饺子只有馄饨那么大,馄饨只有丁丁炒面那么大。于是我小时候一听谁要出门旅游,脑中立刻浮现一个很画面感的造型:光着屁股,饿的面黄肌瘦。
长大后发现哪有那么夸张啊。这完全是落后地区对异乡的强烈偏见,加上中国土地面积真的很大,在交通不甚方便的时期对自己所不熟知的地区有着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比如,很多南方人对新疆人也有很多幻想,他们一见我就问:你会跳新疆舞吗?我一般会尴尬的扭一扭脖子以示血统纯正,但这还没结束,之后必然接着问:你们骑马上学吗?面对这个问题我们新疆人本来是辩解的,但现在内部都统一口径了:不,我们骑驴。
主要是对方真的会信,他们若有所思的看着你,最后还会忧伤的加一句:你这个罗圈腿是不是骑驴骑的啊?
不过,这种差异在经济发展中虽然被慢慢的拉小,但有的时候还是感到有趣味。特别是这几年我来到北京,在这个超级城市里接触了各个地方的人,听他们说自己的家乡,我觉得这种差异是可爱的,没有这种差异怎么能找到聊天的主题?人与人的陌生感在这种谈笑之中很快消除,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我现在的工作搭档长风老师是一个广东潮汕人,自从认识他后我家的冰箱就再也没缺过熏鸭,他非常认真并且虔诚的告诉我一只鸭子是如何在潮汕人的甘蔗渣中熏出来的,每次我听后都频频点头,表示非常佩服,不免心里感叹:广东地区还是富裕啊,吃的这么讲究。其实在一个味觉粗糙的北方人心中我都分不太清鸭肉和鸡肉有什么本质区别,感觉都是一个味嘛。为了怕我不会吃他还特意叮嘱要切小块一点,我回去后用最温柔的力气把鸭子切成一块一块,发给他照片本想炫耀我高明的刀工,他直接吓得背过气去:“怎么和手掌这么的大一块啊,应该只有手指那么细。”
要人亲命啊,手指那么细的一条鸭肉那要切到什么时候。没等吃嘴里都要急死,哎,南北差异大啊。
原来在新疆高考生流行着一句话:考出新西兰。新西兰指代——新疆、西安、兰州。但我回过头来发现好像自己几乎一直在新西兰的地界里流荡穿梭。我生在新疆,老爸是甘肃人,老妈是陕西人,爱人是一个陕西籍的兰州人,这种家庭组合在优生学角度几乎可以算近亲繁殖,我高考也没能逃出新西兰的魔咒,顺利的考到了西安,在本科毕业后我怒气冲天觉得必须要往南走一走,于是来到了北京……抱歉啊,这已经是能力范围内最南的选择了,再南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混了。
相比,我有个表姐毕业后分配到了珠海,过得肆意的不行,不光皮肤白嫩而且一副典型南方美女的时尚派头,看她冬天穿着薄衫在家中小区的照片,小区里竟然有露天的游泳池,而相比我在北京冬天的雾霾天里穿着厚毛衣在家剥蒜切牛肚。差距辣眼睛啊。
我也要去南方,必须长江以南,越南越好。我要让南方的诗情画意来融化我北方的想象,于是这几年我选择的旅游地都是南方。记得第一次去杭州,打上车司机问去哪,我二话不说,就三个字:"去竹林!"
司机石化了三秒,一路上看我的眼神宛如精神病,之后把我拉到了云溪竹径后,等我交钱下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你是武侠迷吧。”
我对南方的幻想就停留在竹林阶段,相反的经历我也有过。记得一次坐火车,从北京到新疆,卧铺同邻的是两个上海的男士,火车路过嘉峪关后窗外就是一片我再熟悉不过的戈壁滩,寸草不生,乏味至极。但他们两位估计是第一次去新疆有点小激动,一看到外面的戈壁滩就感叹到:“哎呀,这种大漠孤烟的寂寥壮阔,也是一种别样风情。”我在一旁听后无奈的摇摇头,想起自己当初去南方找竹林也都是相同的情境吧。之后两个人纷纷要了二两白酒,拿出烧鸡,对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边吃边饮,审美了整整一天。结果到了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发现怎么眼前还是那一片相同的戈壁滩,其中一位对另外一位说:“哎呀,昨天看很壮阔,但看惯了后突然感觉有点重复和乏味呢?”
后来我发现也不光是中国有南北的差异,美国,英国,好像许多地方都有南北区域的差异性,而且大部分都是北方地广人稀,南方精细文明,这是为什么呢?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写到这我想起西北人吃牛肉面很快的真正原因了,这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有吃流水席的民俗,几百号人在一条板凳上吃饭,能不快吗?用我奶奶经常在吃饭的时候教育我的一句话来总结:“吃不完,头打烂灌进去。吃完了,快滚别占位置。”
于是我到现在只要一剩饭就有不自觉摸头的毛病。哎,这刚烈的北方还是要来点南方的温柔调剂一下才好。
——完——
作者介绍:
袁洁
摄影教师,影像评论者,青年策展人
长期关注于当代影像批评与大众摄影教育。本科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获美术学硕士。现为吞像摄影创办人,北京电影学院继续教育学院特聘讲师,出版书籍《光的喜剧—有关摄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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