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传】苦羊寻草记之十六:运动 | 纪实 楼晨
七十年代是我国政治上最不平凡的年代。时局变幻莫测,家国都随之上下起伏,情势跌宕不定。
上级不断地有文件下达,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抓革命、促生产,二手都要抓。
虽然当时的学习和运动有点过于形式,但后来我懂得了,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的确立,就是要在人之初时通过不断地学习和磨炼逐渐形成,在痛苦和思考中才能更好地成长。
厂里树立了一个学毛选积极分子的典型——张朝太,一个敦厚老实、勤恳工作的代表。他经常到县里去介绍学毛选心得体会,各班组长经常听他讲课。我也以他为榜样,以身作则,並带领全班按照他的工作标准要求大家,形成了良好的工作氛围。
无论上早、中、晚班,我们都提前半小时到达车间,换好工作服,各小组都要先组织学习十几分钟毛主席语录或读念报纸,才接班开始工作。
在学习的过程中,每人也要进行斗私批修。将头脑里的私心杂念暴露出来,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为此我曾写过两本心得体会(后来丢失了,甚为可惜)。
在我们日常虔诚认真地学习过程中,时而也有偏颇、不理性的情况经常发生。
我们前织浆纱车间的调桨师傅是个老知青池明山,他平时性情活泼,喜欢开个玩笑或调侃,偶尔会在夜班无事可干时睡个觉。
我们排就会在下班后集合起来,按照领导的要求向他开炮,每人拿着准备好批判他的稿子念,上纲上线,搞得他灰头土脸的,但他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想,他的内心是多么强大啊!他心理承受怎样的压力和屈辱!现在想起来真是挺对不住他的。
然而,我们排长李XX仍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抓某些人的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召集大家开批斗会,搞的人人自危,谨言慎行。
每个排还开辟了大批判专栏。有时事评论,也有对思想观念的批评和提醒。
我算是有点文化的人,经常被领导安排脱产专门写稿子,搞大字报专栏。那时候我思想上非常单纯,政治上很幼稚,抱着对党的无限忠诚、无限热爱的一腔热忱,通过对报纸、文件的学习,也适时适度地写了一些顺应时代潮流的稿件。
然后,再用毛笔写在白纸上,专栏的标题我会用以前跟父亲学写的美术字,将大字报专栏搞得有模有样,从而我的毛笔字也有了提升。
七三年开始搞路线教育,县里定期选派班组长以上干部脱产去睢宁二招去学习,吃住在那好几天,读文件、报纸,参与讨论,提高认识。具体内容巳记不起来了,但对七五年党的基本路线教育却印象深刻,那就是党和国家提出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经济建设巳摆在了重要位置。
我感觉在那些年代的政治学习和实践中,确实培养了对党和毛主席的朴素感情,提高了自己的政治觉悟,锻炼了自己的写作能力。但有在某些问题上认识还是浑沌不清,有些时候也是被动和抵触的。
比如自75年底开始的“反击右倾翻案风”,报纸上评论文章连篇累牍,我学的也是云里雾里的,不知其所以然。
记得有一次我对某篇文章的观点说了一点自己的疑虑,马上就被有的人给怼了回来,从而给我心理上造成了很大的恐惧和阴影。
在不了解当时大的历史背景下,我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和良知,並不是完全地人云我云。我的认识水平通过学习和实践提高了不少,对我今后的人生道路开辟了一个正确的方向。
即使我在学习工作各个方面都积极努力,奋力进取,每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七六年出席了团县委代表大会,我还是织布车间培养的第一批入党积极分子,经常参加学习培训等,但一直到我七八年离开睢宁也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原因是,外调人员回来说,我父亲历史上有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此消息对我的打击非同小可,使我年轻的纯真的心灵受到了难以抚平的创伤。
在我调回徐州之后半年,一九七九年四月二十九日由省财贸部党委会行文,对父亲“在一九五七年期间,对某些问题表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不属于立场问题,並撤销原省商业厅党委关于撤销父亲中共预备党员的决定”的批复。
这终于使父亲背负在身上几十年的沉重包袱得以放下,压力得以释放,但对精神的打击和影响一直延续到年老。我会经常在清晨听到父亲还在梦呓中辩解当时缠绕他的问题。
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说过:“如果你生活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无法改变的痛苦里,那么这种痛苦将是你的幸福!给自己一个希望和勇气,大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常常这样勉励和说服自己,也希冀在天堂的父亲能够不再自责,快乐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