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的爱情
张爱玲说:一个男人的一辈子都有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了,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而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成了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当然,这不是简单的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打从有了“冲灵剑法”这个称呼,我就觉得这两个人最终肯定要分开,两小无猜而知根知底能最终成眷属的在金大侠的笔下几乎没有。但凡是这种“看上去很美”的事儿,最终,都被撕得稀烂,没办法,悲剧才好玩,人生也到处是悲剧,尤其是爱情这个谁也说不明白的东西。
岳灵珊与令狐冲的爱,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的爱,他们第一次剖白心迹,是大雪中岳灵珊为令狐冲送饭,饭没送到,岳灵珊去受了伤,还差点跌进山谷。“岳灵珊道:‘我挂念你没饭吃,再说……再说,我要见你’”,而令狐冲则是“……小师妹,那不是为了你给我送饭,如果你是给旁人送饭,因而遇到凶险,我也决计不能活了。”于是两人“……心中柔情无限”“两人四目交投,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动也不动……”。
大雪之下,华山之巅,两人独处,少男少女的爱恋的种子刚刚萌芽。
造化弄人,面壁一年,还没结束,就来了个林平之。小师妹或受父母之命,或与小林子日久生情,总之,他们的感情,令狐冲还未下涯,已渐疏离,不是令狐冲愿意的疏离,是命运那翻云覆雨手。
待到岳灵珊唱着林平之教的采茶小调下峰而去时,令狐冲已经心思如潮,再难按捺。待到岳灵珊不冷不热的送饭来,“情急之下,伸手便拉她左手袖子。岳灵珊怒道(怒了):‘放手!’用力一挣,嗤的一声,登时将那衣袖扯了下来,露出雪白的大半条手膀”时,此时的一“怒”,两人已完全生分了。
以师兄妹之情化成男女之爱自然是正常的,错就错在,令狐冲有那样一个师父。
不是说小师妹嫁给林平之之后,令狐冲望着两人夫妇江湖行,黯然销魂地想起思过涯上自己与小师妹的那段时光,就不自禁的心生怀念,即便有了任盈盈,也知道这位任大小姐真心相托后,他的心底里,到底还有小师妹的影子。
我深信令狐冲是爱任盈盈的,但我也知道,他心底里到底放不下小师妹。或者说,他怀念的不是小师妹,而是那段自己还未经历江湖血雨的单纯时光。是的,他爱的是那段时光,而不是小师妹,他自己并不知道,那段时光里,两情相悦,如饮醇酿,若令狐冲这样的酒客,自然是要时时回味的。
五岳剑派并派,令狐冲再次见到小师妹,听到婚讯,“令狐冲心中一阵酸楚,微微侧头,向岳灵珊瞧去……”而岳灵珊“目光和令狐冲一触,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初恋男女,历经世事风雨之后再次相见,已知今生无份,但那份欣喜,那份痛苦,那份折磨,都只在这简单的对望之中。
紧接着令狐冲旧情难忘,终于身受岳灵珊的剑伤,情之一物,伤人其实并不在身,而在于心,此时的令狐冲其实心中虽搁不下小师妹的苦恋之情,但早已将盈盈放在了首位,毕竟,后来的爱情之酒,在任大小姐那里,他才真正尝到,不似少年时的酒,略带酸涩。
江湖奔命,令狐冲对于善解人意的任盈盈,已经到了人生知音的地步:“盈盈,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人,倘若你我之间也生了嫌隙,做人还有什么意味?”。这其实是豪情男儿的剖心告白,恰好,任盈盈也当得起,处理起他与小师妹之间的事来,通情知趣,真真是令狐冲的红颜知己。
但人生总也无常,就算小师妹人斯人已逝,令狐冲独对孤坟,“见岳灵珊的坟上茁发了几枚青草的嫩芽,令狐冲怔怔地瞧着这几枚草芽,心想:‘小师妹坟上也生青草了。她在坟中,却又不知如何?”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此时,是朱砂痣,是“床前明月光”。
令狐冲的爱情经历是人生的常态,当然,最后跟任盈盈的“曲谐”,是理想化了的爱情状态,是经历了生死之后,坦然面对人生的平静态度。在真正的人生中,这样的爱情很难有样本,而多是柴米油盐,骨肉亲情与利益纠葛之下的各种“将就”。
任盈盈早就想得通了,其实,是金大侠早就想清楚了,于是她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也有各有各的业报。”就像仪琳,可能一心就在令狐冲身上,那又如何?她可能只是一位令狐冲能谈得来的异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