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秋的记忆

华州地界的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每年麦秋两料庄稼收获的季节,便是农人们最繁忙的时节。而麦收暑气正盛,虎口夺食,人们异常紧张繁忙,唯有收秋的时候,秋高气爽,活路不似那般紧张,可以气定神闲,因而记忆深刻,直到现在仍然能记起当时的美好来。

苞谷扬花之后,地里的活路就渐渐多起来了。先是种下的绿豆豆荚开始有发黑的迹象,这时候,大人们是不消动手的,都是七八岁的娃娃们,手里提个竹篮子,利用下午放学这一点点时间,去地里就把活路做了。黑了的豆荚被采摘回来,因为熟练少,也不用多晒,直接把豆子拨出来就行了,晒在空地上,小小的一片。要是绿豆到了成熟的横期,豆荚多了,就需要把这些豆荚放在正午尚热辣的日头底下暴晒,黑色的豆荚最能吸收太阳的光和热,只需要一两个下午,就可以把这些豆荚晒得自动爆开,其余的顽固分子,用一根棒槌敲一敲,就可以把豆子敲打出来了。

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在收秋这段日子是最忙的。除了采摘豆荚,还有打猪草这样的活计也是孩子们来胜任的。大人们大概认为,这样的活基本上用不到什么体力,只要有耐心就完全没有问题。

我记得我刘负责摘豆子和打猪草,每天下午放学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房放下,拿起竹笼和镰刀,去外面野草丰茂的地方割上一笼,我家有一把专门给猪准备的菜刀,割好草回来之后,用菜刀把草切碎,伴了用开水烫过的麸皮喂猪。

然而,打猪草并非那么容易,不晓得其他人家的猪如何,我家的这位简直让人感到崩溃,口味是相当刁钻,只吃一种在当地被称作“苒蔓子”的草,这种草周身都是小小的倒刺,密密麻麻,一旦被划一下,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印子,而且这种草汁水丰富,粘在手上,很难洗干净,所以我们的手上胳膊上尽是一道道的血印子,而手指头上全部被染成绿色,好久无法消除。

打猪草的活儿一半要持续到猪被卖掉才会告一段落,如果不巧的是准备的年猪,也只能是等到衰草干枯,才要结束。

尽管打猪草很枯燥无聊,有时候也难免对这能吃的猪心生怨恨,但是到卖猪或者杀猪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苞谷在秋后秋老虎的余威下继续积攒着热量和糖分,为最后的成熟聚集着能量,等到某天苞谷杆由青转黄,而苞谷穗的外皮也开始变得干黄起来,农人们就知道,该是掰苞谷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全家老小齐上阵,钻进仍然有些闷热的地里,一人一畦,手臂上挎着笼,满了就倒入放在地头的架子车上。

等苞谷穗都送到屋里,吃完晚饭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扒着苞谷的外皮,在昏黄的灯下,说着年景的好坏。扒苞谷外皮,不是完全扒掉,而是要保留一个细细的尾巴,然后将苞谷须等附属品集中在一起,到时候晾晒干燥,是灶下引火最好的材料。

有些没有成熟的嫩苞谷,放在锅里煮一下,或者在第二天做饭的时候埋在锅底的热灰里面,都是难得的美味。这时候是我们这些娃娃们最幸福的时刻,每个人手里按着煮熟或者烤熟的苞谷棒子,一个个吃得脸上到处沾满了金黄的颜色,有的玉米烤熟了,脸上的黑灰到处都是,被取笑是必然的。

等苞谷都扒好了,还要经历最重要的一个过程——架苞谷。把留下尾巴的苞谷巧妙地编在一起,挨个儿缠绕固定在一根垂下来的很长的铁丝,铁丝则挂在一根横梁上,这根横梁往往被固定在两棵树之间。

苞谷架好之后,还要用塑料布苫在上面,以防阴雨。苞谷下垂的地方,要距地面有一定的高度,防止老鼠糟蹋。等到初冬落霜,就该把这些挂在外面的苞谷摘回去剥成颗粒。

除了绿豆苞谷,还有其他的一些作物,也是需要收获的,大豆(关中叫白豆,没有脱粒的叫毛豆)红薯等也要成熟了,秋季简直就是孩子们的天堂,任何作物都能随时拿来作为零食享用。无论是盐煮大豆,还是烤红薯,都是最好的零食。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假期——秋假。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玩的假期了,在丰收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一群小伙伴们提着笼和镰刀,或者小䦆头,一边帮着家里干活,一边寻找着田里的“猎物”,有时候甚至能抓到野兔和野鸡。当然,也有最恼人的事,每个学生被学校要求完成一定数量的苞谷须,秋假过完开学的时候,交到班主任办公室里。如果没有完成,按照一斤五毛钱征收勤工俭学费。这在现在看来很可笑的行政命令,在当时觉得那是神圣而理所应当要完成的任务。

多少年过去了,在秋收时节很少能感受到当年简单的快乐了。小伙伴们也都长大,在各自的生活中忙碌着,聚少离多。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些共同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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