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大观:府尹明断打鬼案
“大桶张氏”这一家,是宋朝京城中的首富。这天有个姓孙的年轻女子,骑着马直奔张家大门口,对张家佣人说:“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孙家姑娘要见张少爷。”佣人回答:“你等一会儿。”就进去了。
佣人进去一说,张少爷很生气:“你开什么玩笑!”佣人说:“我怎么敢跟少爷开玩笑,人在大门外等着呢。”张少爷这才跟着佣人走了出来。
孙家女一见张少爷,顿时两眼冒出愤怒的火花来,奔过去揪住张少爷的衣服,带着哭声骂道:“你这个不守信义的东西!既然同我订了婚,为什么却去讨别人当妻子?你你你……”张少爷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佣人因为对方是妇女,也不敢上前去拉。张少爷拼命挣脱,孙家女紧抓不放。于是,两个人厮打起来。那女子哪是对手,被张少爷一拳打在太阳穴上,跌倒在地便死了。张少爷见状,哆哆嗦嗦地对佣人说声:“快找几个人把她弄到野外埋掉!”就跑进去了。
这个佣人心里想:“你打死了人,却叫我们给转移尸体,若是被官府发觉,岂不是也会跟着倒楣吗?”他想想不对,便去京城府尹那里去报告。府尹听了,立刻发签命差役去拿人。
在大堂之上,张少爷反而十分镇静。他跪在案前说:“报告大人,我打死的并非活人,而是死了好几年的鬼……”
府尹“啪”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打断张少爷的话道:“你好大胆!竟敢在公堂之上编造谎言!左右,把他拉下去,打他五十大板!”
张少爷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被拖出来时,却仍然是那句话。府尹见他如此嘴硬,更加动怒,大声喝道:“你说他是鬼,谁能为你作证?”
“她的父母可以做证。”
“何以见得?”
“我是听她父母说的。”
“他们住在何处?”
张少爷说了住处,府尹便叫人把他带下去,然后命人去将证人传来。
差役上午出发,第二天才回来。来人是死者的父亲,四十开外的年纪,是替“大桶张氏”放债的人。府尹问:“你女儿是什么时候死的?”孙父答道:“是三年前死掉的!”府尹一怔,追问一句:“这话可当真?”“没有半句假话。不知大人问此事是何道理?”府尹没有回答,只是自言自语道:“难道死者是张冠李戴?”孙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张冠李戴”?他忍不住追问一句:“大人问小女之事做什么?难道有人冒充小女吗?”府尹锐利的目光盯着孙父:“你的女儿真的在三年前就死了?”“是的。我无缘无故说假话干什么?不知大人……”“哦,那好,陪我去张家一趟。”孙父没做亏心事,心里倒也踏实,就跟着府尹和众差役去了。
到了张家,孙父一看尸体,眼泪便刷刷地流了出来。府尹一下子怔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常态,对孙父安慰了几句,然后命人给孙父安排个住处,关照孙父随时听候传讯,便离开张家回府了。
府尹回府进了内厅,坐着一边抿茶,一边思考着:杀人犯张冠李戴之嫌是不存在了。难道那孙家女子真的是鬼吗?笑话其谈!世上哪有什么鬼!老夫一向不信什么鬼神。那末,这是怎么回事呢?府尹抿了几口茶,突然拍案而起,心里说道:一定是张家人做了手脚,使孙父说了谎!想到这里,他决定马上派人去调查。他把两个差役唤进来,仔仔细细地嘱咐一遍:“首先要向孙家的邻居打听:这孙家女是怎么回事;孙父为人怎样,是否爱贪小便宜;最近张家可派什么人去过孙家。然后再去找孙家的人。嗯,是了,还要提防张家也用钱物堵住那些邻居的嘴。”两个差役一边听一边点头。府尹仍然不放心,让两个人重述一遍,感到两个人听明了自己的意图,这才让他俩走了。
两天后,差役便回来了,说找了许多人查问,证实孙家女确实在三年前死去。府尹听到这里不住地摇头,但两个差役不曾留意,继续说了下去。原来张少爷曾跟孙家女订过婚。当时这位少爷去孙家,见姑娘容貌举世无双,盯住她瞅了半天,对孙父说:“我要娶她为妻。”孙父慌忙说:“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是主人,我是替你家放债的奴才,奴才当主人的丈人,这怎么行呢?四邻要当件怪事说笑话的。”张少爷不以为然,“哪里的话!我不过请你替我经营一点钱财罢了,哪敢把你看成家奴啊!”他马上从手腕上捋下一对古玉手镯,交给姑娘,说声:“我会拣个好日子来送彩礼的。”就走了。孙父见张少爷如此诚恳,真是喜出望外。姑娘也非常高兴。周围的小姐妹听姑娘一说,都对她说:“你真有福气,马上要当大财主家的主妇了!”
谁料张少爷回家一说,家人都责怪他,因此后悔起来;一年后,同一个门当户对人家的姑娘结了婚,早把孙家女放在脑后了。孙父觉得自己惹不起张家,不敢去问原来的婚约,劝女儿另嫁别人。女儿不肯。她嘴上不讲,心里却在嘀咕:“哪有订了婚又娶别人当妻子之理?早晚我要去问问他!”她天天在屋里发呆,谁劝也没用。有一天蒙头睡觉,张母去劝。喊了几声,不见人答应,就去掀开被子,却发现人已被闷死了!周围邻居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骂张少爷拿订婚当儿戏,邻居几位老太太帮助孙家女换上新的衣服,见她手腕子上还戴着张少爷给的那对玉手镯,就想捋下来,孙母阻止说:“就让她带去吧。”有个老太太说:“这对玉手镯可值钱啦。”孙母仍然坚持不让捋下来:“她活着时很喜欢。我可怜的儿啊!”说着泪水不住地流下来。
邻里有个叫郑三的,他的职业是为人送丧的,所以孙父就请他来帮忙料理收殓的事。孙父对郑三说:“小辈人死了,不必大办丧事,今天就抬出去,随便埋在什么地方算了。”郑三想一想,问道:“我有个园子在州西,把棺材埋在那里行不行?”“行!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府尹听到这里,问两个差役:“他们说孙家女是被子给闷死的?”
“是的,大人。”
“他们当天就把尸体装进棺材埋掉了?”
“是的,大人。”
“孙家女手腕子上仍然戴着玉手镯?”
“是的,大人。”
府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两个差役你看我,我看你,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
府尹止住笑,问两个差役:“我问你们:死在张家的孙家女手腕子上还有手镯吗?”
“没有了。”
“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说明没有手镯…”
府尹噗哧又笑了。他笑两个差役头脑太简单了。原来他从尸体手腕子上没有手镯,断定有人盗了墓。而孙家女并没有让被子给闷死,仅仅昏迷而已,等盗墓人打开棺材,她才得了救。接下来的问题是,孙女复活后,这几年躲在哪里呢?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被盗墓者强迫为妻;一种可能则是远走他乡了。
根据自己的判断,府尹换了两个精明的差役去侦察,首先要查出盗墓人是谁。
这两个差役是办案老手,没用多少时间,三追两查,就把疑点都集中到那个帮助料理丧事的郑三头上了。但没等把他拘捕归案,他自己已找上门来。不过,他可不是来自首,而是报告妻子失踪的事。府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张少爷打死一个女子,你看是否是你的妻子?”郑三一听,急火火地跑了出去,直奔张家去了。不用说,死者正是他的妻子。他马上回来,求府尹替他做主,要张少爷偿命。府尹问道:“孙女不是死了吗?怎么变成你的妻子了呢?”这时郑三也顾不得许多了,就把如何盗墓等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原来,郑三当时看上了孙女那对玉手镯,才提出埋在自己园子里的。当他深更半夜去盗墓时,刚打开棺材,孙女一下子坐了起来,四下一看,问道:“我怎么在这个地方?”郑三欺骗她说:“你父母对你老想着张少爷不肯嫁人,非常恼火,认为败坏了家风,叫我把你活埋在这里。我不忍心,就来开棺看看,你果然活着。”孙女要回家,郑三吓唬说:“你回去肯定活不成,我掘墓也成了罪人,会吃官司的。你就嫁给我吧,我们搬到别处去住。”孙女本来就认识郑三,想想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勉强同意。他们偷偷成亲没几天,就搬家去了州东。至于孙女为什么还要找张少爷,只有她自己知道。
案情真相大白后,照当时的法律,郑三掘墓盗尸,本应发配到远方去做苦役,但府尹念他无意中救孙家女一命,便高抬贵手,给释放了;那张少爷打死了人,是当做鬼打的,倒也情有可原,不必偿命,但他订了婚又反悔,把孙家女害得好苦,着实可恨,所以,府尹命人赏了几十大板才放掉。张少爷回家后,老是梦见孙家女来找他,吓得卧病不起,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据宋·廉布《大桶张氏》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