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墨酿造出来的苏东坡书画

北宋大文豪苏东坡,中国人心中的文化偶像,具有多方面的才干,仅书法与绘画,领宋代潮流,立百世之先。近日看有关他的传记史料,一个强烈的印象,就是他的书画是用好酒、佳墨酿造出来的。

他仕途坎坷不顺,贬谪流放为常事,有时候穷困潦倒,竟“空庖煮寒菜”,又时被政敌责难非议,甚至遭到刑狱之灾,等等,他吃亏就在梗直板正、宁折不弯上,恰如其小妾朝云评他的那样: “学士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他爱发议论,爱写讽诗、棘文,言天下人不敢言,动辄被人揪住小辫子,却一二再再二三地不思悔改,受他牵连的人心有余悸,可他自己穷达升降,总是乐观豁达,走到哪里就把欢笑带到哪里。我想,许是他有书画绝艺吧! 何以解忧,醉里书画! 他在精神世界里幻游,悠哉乐哉无人解,我狂我痴我自在。好酒、佳墨作用大了去,酒墨里酿造出的书与画,使他沉浸其中,“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苏公东坡才高八斗,聪慧异常,做官本是当宰相的料,奈何他满身孤傲,不解仕情官场,官居三品,枉为帝师,屈才是有点,但谁愿意同斥责皇家不留情面、揭发同僚入木三分,恃才孤傲之人一起共事呢! 当然在另外的领域,如诗、文、书、画,医道、烹调、农桑等等,他游刃有余,出手不凡,一做即达“高端”。在此不聊他当官如何以及是非曲直,只想聊聊他的书、画与酒、墨的关联。

一般而言,大文人、书画大师,都离不开酒的。苏东坡好与朋友聚,爱热闹,又怎能离开了酒。“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写出了《水调歌头》的千古名词。“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还是离不开酒。“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那首著名的《定风波》里,微曛生出妙词: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酒精刺激下,沙湖道上遇雨,“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何其豪放畅达,寓意多么深刻! 他常与友人携酒泛舟江上,不操浆任水漂流,以诗酌酒,酒发诗情,“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 那首作于黄州的《临江仙》,由酒醉而文遂成千古佳话。“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当这首词传到黄州徐君献太守耳朵里,大惊失色,因为他对苏东坡有监管职责,如“逃跑”如何得了,急忙带一干衙役赶到苏宅,结果发现苏公尚醉床不起,鼾声如雷,虚惊一场尔!

苏东坡四十四岁回到京师,是他事业、艺术上闪光的时光。他的诗书画朋友此时齐聚京华,大书画家米芾、李公麟,黄庭坚、秦观等苏门四学士,弟弟子由,好友王诜等等,往来甚多,切磋交流,饮酒、进餐、作诗写字画画,陶然忘机。往往其中一人为主写画,一众朋友题跋写款,补笔添彩,戏墨作乐,热闹非凡。苏公喜老酒、良墨,两种液体一相逢,神品佳作天助成。我从史料上看出,苏公好饮但酒量有限,动辄得醉,但屡醉屡饮,不胜酒的魔力诱惑,寄兴于酒,消愁于酒,酒酣朦胧走近书案,那澄心堂的纸,宣城诸葛笔、鼠毫笔,加上李廷邦的墨,苏公必定技痒难遏,援笔画石写竹书诗文,酒酣墨畅逞英豪。有人研究一番后认为,苏公书画作品最精者,都是酒后兴致昂扬时所作,诚则斯言哉!

苏东坡一生坎坷,颠沛流离,几上几下,调动频繁,湖州汝州徐州密州杭州惠州儋州英州等等,有的任上几个月,有的几年,有的上任十几天又有新的调令,走马灯式的任职。他年轻时一定也想不通,后来饱尝世间沧桑,官场浮沉,也就释然解怀,以不变应万变了。自其壮岁他开始接触道家禅教,加上其深厚的儒学修养,三者豁然贯通,天、地、人之道得到升华,以至把功名利禄看淡看轻以至完全抛弃,从此月白风清,无我无他,攀上了灵魂的高地。

我总觉得,苏公为官的这几十年间,他真的没有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唯有酒与墨,成为他须臾不能离开的“琼浆玉液”,成为忠实的“伴侣”,不然怎么过? 怎么活呀? 失意落魄,挫折失败,蒙冤受屈,老天可着性子折磨着他。于是乎,他的身心脱离了驱体,一叶扁舟任漂浮,赤壁矶上发幽情,与明月对酌,沉醉时写下了不朽名篇《赤壁赋》。在徐州任上,修筑防洪堤坝,又筑百尺高楼,登高远眺,把酒临风,诵诗吟词,遂成《黄楼》诗歌总集。 他对酒当歌,放散怀抱,精神享受堪比“神仙”。我想,如没有酒与墨的催发,李白、张旭、怀素,还有苏东坡等等大文豪大书家,怎能写出千古名篇、名书画以流芳千古呀!

在最困难最艰苦的日子,是他被贬流放一千五百里的海南岛蛮荒之地。天涯海角,一个被皇上抛弃了的人,仍能自在快乐地生活。他用土猪肉烹调出“东坡肉”,买不起羊肉,弄些羊脊骨发明了“烤羊脊”,特别是自酿出上好桂花酒,苏东坡说喝了这种酒,浑身轻灵飘逸,飞行空中而不沉,步行水面而不溺。为此曾写了五六篇酒赋,最有名的当数《酒颂》,写了陶然微醉的快乐,说惟此君独游万物云表,湛若秋露,穆如春风,初体粟之失去,旋眼花之扫空…兀尔坐忘,浩然天纵,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此…等等。酒后干什么,自然是挥毫泼墨,抒胸中之意,展一腔情怀,留千古好书好画。

谁都知道酒大伤身,但文人雅士又怎能离开酒。酒与墨的混合融汇,是否起到了解酒的功效呢! 君不见,有人滴酒不沾,年轻轻的不照样撒手人寰。酒发散思维,酒解愁肠百结,酒助兴致,尤为书画行当,大艺术家必是好饮君子,艺术方入玄虚之门,恍兮惚兮,自上九天览月,深海觅宝,乘风御浪,南天遨游。天天如复印机地写字画画,恐画一生,再刻苦勤奋都为庸常之匠。当然,各人身体条件不一,饮不多就少饮点,不能饮烈性那就甜酒黄酒米酒伺候,起到艺术的催发作用即可,断不能成为酒徒醉鬼,为喝而喝,少德失言,那种喝法与艺术何干! 花开半时,酒饮微曛,苏东坡一生,诗文书画传世颇丰,他那种诗酒翰墨人生,艺术地生活,值得后学吾辈仿效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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