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痕迹
春天的痕迹
文/王和平
1989年4月,我和吕玲被分配到广丰毛村中心小学实习,分别担任四年级甲班的文理科教师。
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我们按原计划带学生踏青——游黑岩山。出发前,我检查了学生的行装,很齐足。正欲一声令下,细心的吕玲却发现少了一个人:春霞!一听是春霞,我不禁心里暗暗嘀咕:那是个带残疾的小女孩,平时上学用一条高凳支撑着那条仅存的右腿,一步一挪地移动。她的学习成绩优秀,但她一直沉默寡言,比别的孩子少一份活泼。我事先征求过春霞的意见,可是她怕拖累整个班级的活动,没有报名。我看着吕玲。吕玲是个善感的女孩,呢喃道:“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呢?”我们决定去春霞家。
春霞家就在毛村街口,她爸妈在那儿搞了个小食店,生意正忙。春霞在翻看一本课外书,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乍看到我们,一脸的诧异。我向她家长说明来意,她父亲边搓面团边说:“看她自己想不想啰。”
“春霞,你去过黑岩山吗?”我问。
“没。”
“你游览过其他地方吗?”
“没,从来没有。”春霞神情有点落寞。
“想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吗?”
春霞吚吚呜呜起来。我知道,她想去,可是因为自己身带残疾,怕连累大家。“不用怕,我回去拉自行车搭载你,比大伙儿还快呢!”
“去嘛去嘛!”“搭自行车,那多方便啊!”“春霞,难得全班一起出游,你怎么可以错过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春霞动心了。为解决她的行程,我立即回校拉了自行车来载她,吕玲紧随其后。一路上欢歌笑语,红旗很快伸向目的地——黑岩山。
黑岩山,因山上岩石多紫褐得名,与白岩山相对而立,海拔约六百余米,四处巨石雄奇,山势险峻,上山的道路崎岖陡峭。抬头望去,但见山顶一座庙宇像一把撑开的纸伞,又像一只苍鹰兀立于山巅,仿佛随时都会俯冲下来。队伍在山下作了短暂的休息调整,我把自行车寄放在山脚一农户家,便率队开始登山。鉴于吕玲个小力弱,山的坡度又陡,我决定背春霞上山。
背负一个人上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有点暗暗的隐忧,因为这两年坐骨神经痛(多年后确诊为腰椎间盘突出并手术)一直影响我的行动,而且医生建议我不要背负重物。可是作为这次行动唯一的大男人,我无法推诿。初时我气定神闲,稳步向上,还不时四处看看风景。不多久,我的气息粗了起来,汗水沾着头发贴在了额前,后背潮热,内衣黏紧了肌肤,很不舒服。山道越来越陡,背上的春霞似乎越来越重,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抓住路边的灌木枝条才能稳住身形。约莫行进了二里地,我股骨处开始发麻发胀,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我的脚筋,这是坐骨神经痛发作的征兆。我没想到病痛这时候出来找茬,可是,我得把春霞背上前面的凹处才好歇脚。大豆般的汗珠汹涌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稳稳身子,用手抹了一把脸,咬紧牙根,眼睛死盯着山路,向上,向上……可能是踩到了一个小石子,我的脚一滑,一个趔趄,只觉身子在倾斜——我再也撑不住了。“托住!”我大喊,背上的春霞一阵惊慌,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好,吕玲扶住了春霞。“王老师,您怎么了?”同学们围了上来。“我的老毛病腰痛发作了,”我双手撑地,强扭着腰站了起来。
“老师,我来背!”“我来背!”
春霞也在急叫:“老师,我自己走!”
吕玲见状,说,“老师先背,再大家轮流。”
吕玲背上了春霞,一段路后,郭明明接负了去;再一段,刘飞接负了去;又一段,肖玉花接负了去……终于,山风呼啸处,我们到达了谷口,黑岩寺便在此处。黑岩寺建于黑岩山顶部的开阔处,前俯八都大地,后倚半截山岩,前面的石柱有点斑驳,想来很有些年月了。寺里香烟缭绕,里面神仙林立:有的瞠目横眉,令人不寒而栗;有的眯眼咧嘴,憨态可掬,让人捧腹;有的目善眉慈,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春霞在大家的簇拥中观赏了黑岩寺的内堂,又在大家的扶持下游览了“千年杏”、牛角峰、神泉……特别是“天女散花”,水从山崖顶端一棵松树旁泻下,经风一吹,四下飘散,宛如仙女凌空飘飞,执篮散花,美轮美奂,春霞看得几乎手舞足蹈了。
野炊之后,在黑岩寺右侧的一块草坪上,我们唱歌,跳舞,讲故事,做游戏,直闹到午后三点一刻,大家才有了归意。临了,大家齐聚谷口,望着山下那碧绿的棋盘似的田野,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都有些依依不舍。不知谁说了一句:“要是有相机多好啊!”更让大家生出无限的惆怅。下山途中,春霞告诉我:“我是第一次爬上这么高的山顶,看到这么多的东西,我好高兴,好高兴吔!”她透着悦意的脸红通通的。一路下来,春霞再也不肯让我们背负,坚持只让人扶持下山,而且,她脸上一直洋溢着欢欣的笑容。
到达山脚,在扶春霞上车的一瞬,我瞥见她灿烂的笑容——我无法形容她的美丽——那刻下春天的痕迹的女孩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
作者简介:王和平,江西玉山人,人民教师,文学爱好者。偶尔动笔,我以我笔记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