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吴的本义是狗人
吴国王族自称“勾吴”,就已经把他们原本说什么语言、源头在何处、是何种民族背景的秘密显示出来。
《史记·吴太伯世家》:“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太伯卒,无子,弟仲雍立,是为吴仲雍。仲雍卒,子季简立。季简卒,子叔达立。叔达卒,子周章立。是时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吴,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虚,是为虞仲,列为诸侯……自太伯作吴,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为二:其一虞,在中国;其一吴,在夷蛮。”
笔者《血色曙光:华夏文明与汉字的起源》书中《34. 吴国祖先为何纹身断发?》已指出,太伯、仲雍之“奔荆蛮”,并非是儒家理论“太伯可谓至德矣,三以天下让”,主动为真命天子周文王、周武王让路,这其实是古代游牧民族共有的“幼子守灶、幼子继位”习俗所致,已成年的大儿子们都会被父亲打发到远离故土的地方去自行创业,其时,他们可以带去已分属自己的部族和人口,所谓“从而归之千余家”是也。在古代,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大规模的部族,因为已达“千户长”级别,足以征服大片土地,建立一个新的奴隶制王国。
所谓“荆蛮”,是指中国南方的水网稻作地区,那里湿热多雨,草木繁茂,荆棘遍地,战马无法驰骋,骑马民族视为危途。那里居住着尚未“开化”的蛮人,等级观念淡薄的农耕定居民族先民,中原王朝统治者习惯以“荆蛮”称之,当然还因为此前那里并没有“吴越”之称。
太伯们最初建都于无锡的“梅里”,这个读音放到古藏语里是“火虎”的意思,因为在原始苯教中,火虎是“王统”之象征。
但是,从黄土高原深处迁徙奔袭而来的吴太伯们,他们并不是以“虎人”自称的,而是以“勾(句)吴”自称,古羌藏语意为“狗人”。
“勾吴”后缀“-wu”( འུ་ wu )以表示“人”或“子孙”,是藏语的一大特征,古籍记载的奇怪族名,如“融吾”“攻吾”“唐兀”“蒙兀”等,都是这样来的。
但“吴”(wu)亦是国号,乃是古藏语对乌鸦的一种称呼,原始苯教之具象。这与大禹把国号定为“夏”是一样的,这个读音的本义也是乌鸦。
有理由推测,这个“吴”最初有两个读音,既可读作“gou wu”,也读作“wu”,前者是族名、自称,后者是国号。
自号“勾吴”本义是“狗人”,还可以从金文“吴”的造字方式中清楚地看出来:
金文“吴”是把“犬”上一小点,换成一大“口”而成
金文“吴”只是把甲骨文“犬”上的一小点换成了一大“口”,此小点原本就指狗舌头。注意,甲骨文金文的“商”“周”都有这个“口”,这不会是偶然巧合,而是他们有同一种“狗祖”观念,有“狗舌崇拜”习俗的写照。
笔者研究金文,吃惊地发现,金文“口”原本就读作“gou”(狗),而不是“kou”,或者说,原本就有“狗”这样一个读音。有商周铭文为证:
河南博物馆藏周口鹿邑“长子口”墓出土青铜觥及铭文,约为商末或西周早期。
1997年,一支考古队受命来到河南东部“周口”鹿邑进行考古发掘,那里就是《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记载的老子出生地“苦县厉乡”,那里有传说为老子家庙,始建于东汉的太清宫遗址,他们要对此进行考古发掘,希望找到老子的坟墓,但结果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商代末年或西周早期的君王级大墓,出土文物上千件。此墓廓殉人达15具之多,大多是年轻女子,墓室内中还殉葬有3个儿童,腰坑殉有狗,这些都是殷商王墓的特征,遗骨显示墓主人为60岁左右的男子,与老子无关,年代也要比老子早了500年以上。
墓中出土青铜器235件,其中有铭文“长子口”或“长子”的54件。铭文中的这个“长”(zhang),是族名和国号,就是“张”的本字,“子”是尊称,意为“王、王子”,而“口”是王名,国王的称号,读作“gou”(狗),只是单画了一个舌头用以代表而已。
部族国家以“zhang”( གཙང་ gzhang )相称,这是藏语和藏文化的一大特征。藏语把冈底斯神山脚下的象雄国尊为“长中”(zhang-zhung),字面含义是“中央之国”(定语后缀)。同源字有“璋、章、臧、藏、帐”等,本义都是“国”。
长子口大墓出土的玉雕神人,作狗蹬坐之状,臂上刻有琼鸟的双翼,夸张的大嘴獠牙毕露,正是“长子口”为何物的写照。
有人会疑问:长子口之“口”为何读作“gou”(狗)?这是因为,武汉鲁台山古墓群中也出土了铭文为“长子口”的青铜器,年代稍晚,约在西周康王时期,其中的“口”已经改写成了“狗”:
武汉鲁台山古墓群出土青铜器铭文为“长子狗乍,父已尊”。
墓主人毫无疑问是“长子口”的直接后裔,当时他们是否还拥有自己世袭王国已不得而知,但他们肯定知道祖先之“口”的本义和读音,为避免异义已改写成了“狗”,说明长子口之“口”原本就读作“gou”。
“长子狗乍”是倒置语序,意为“乍长子狗”,就是“享祭长子狗”。这个“父已”也是倒置语序,意为“已(彝)父”,就是祷告“上达在天之父”的意思。铭文显示,这时的“长子狗”已经成了“在天之父”,而不是墓主人自己。
由此可知金文的“口”,最初是读作“狗”的。这难道不是金文“吴”本义是什么的最可靠注解?难道不是“商”“周”为何都有“口”的最合理解释?
吴越方言把狗叫作“jiu”或“gei”,而不是“gou”,可见这个“狗”来自书面语,属于雅言字。
由“勾吴”们带来的“狗祖”观念,也在吴越古地名、人名中留下了烙印,如:句章、句容、句余(今四明山)、句无、句注山、句卢山、句践、句直等。颜师古注《汉书·地理志》曰:“句,音钩。”
笔者以为,所有这些“句”本义都是“狗”。例如“句余”,就是“狗王、狗域”的意思。秦代,嘉兴叫作“由拳”,也是“猷犬”的异写,就是“首犬,第一犬”的意思。
吴太伯们遥远东迁,建国于太湖流域,传了五世之后,才发生周武王灭商事件。武王只是“因而封之”,即在既成事实上承认了吴国的诸侯王地位,当然还因为吴国也迅速承认了周武王的“天子”地位。为了拉拢吴国,武王又把周章之弟“虞仲”封在了周之北,故夏虚之地(大约在陕南某地)。故历史上的“吴国”其实有两个,一个在太湖流域,一个在周王眼皮底下。这其实不是儒家理论称道的“亲情”所致,而是是古代游牧民族常用的“质子”以羁縻之的反映。
如吴太伯东迁的故事,笔者以为,历史上已经无数次发生过了,只是没有被史书记载下来而已。考古发现的“良渚古国”,就是这种故事的遗迹。华夏古文明就是这种故事层层累积的结果,这其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在起支配的作用。
附图:战国时代西戎大墓出土神人脸上的“口”字符
青铜戈高25厘米,顶上有人头,嘴呈吐舌之状。
涂银神人脸部特征。它长着猴的眼,吻部突出,面部刻一口舌纹,就是“口”,代表此人有发号施令的权威。此“口”符显示,直到战国时代,以狗舌代表君王的习俗仍然在西戎中延续着。
石峁古城出土玉雕人首上的狗舌纹,口舌向天,说明此神人能与天祖沟通。此物说明以狗舌代表君王早在4500年前的石峁古城时代就已存在,从而构成了华夏古文明有别于其他古文明的一大显著特征。
绍兴坡塘狮子山西北坡306大墓出土战国初期青铜基座,原整体镶嵌绿松石,四角都有狗蹲状人,这是墓主人有“狗祖”观念的反映。该墓出土文物计1244件,其中有黄金制作的人头碗。
左,金文“句”,字形与“启”极为相似,上面是一卧躺着的“人”,下面是一“口”,就是“狗”的本字。而“句”与“勾”原本就是同一字。
右,六书通“狗”字,造字方式:犬符+羌+三角状刃舌符,字形已反映出古人观念中“羌”与“狗”之间的密切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