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喝酒小聚,五个人有抑郁症

我有光芒,此生不灭

七个人喝酒小聚,五个人有抑郁症

大概两个月之前,老武就让我去他园子里吃火锅。

终于赶上春节大家都放假,我跟他约了初四见。

我跟清风弟弟说,我带你去老武园子吧。他说他不太想去。我说这个地方你得去,对于久在城市奔波的人来说,那里就是卸去面具和伪装的天堂。清风说那我再想想。

我跟老钟说了这件事,老钟说,你跟清风说,让他必须去。我转告了老钟的话,清风同意了。

正巧我的另一个90后小朋友霏霏跟我女儿说她要来我这里(你没看错,虽然霏霏是我的朋友,但她更是糖小姐的朋友),我说那就一起吧。霏霏倒是跟我去过老武园子一趟,跟武哥也算是老相识了。

老武之所以让我去他的园子吃火锅,是因为他的园子在他的设计与整理下,功能区域更多,空间更敞亮,环境也更好。

下面这些照片,就是他在通向园子的大路中间搭的棚子,冬天可以在里面喝茶喝酒,冷的时候开电暖气,烧炭炉,只要有太阳,在里面穿一件短袖就可以了。天热了以后,把上面的棚掀去,就可以种葡萄。

除了老武与清风,没有其他人喝酒。

他们喝的是米酒。

清风为人内向沉默,不多言不多语,跟老武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却是很畅快,边喝边聊间发现,清风居然与老武同月同日生,在酒局上,这绝对是值得干杯的惊喜。

这顿饭吃得相当绵长,中午开始吃火锅时老武就说,大不了一直到晚上,他再去炒几个菜,咱们再继续吃晚饭。

果然被他说中了。我们从中午12点一直吃到傍晚六点,老武又做了臭鳜鱼、田园小炒和炒青菜,干饭王老钟一口气吃了三碗白米饭。

老武和清风,竟然喝掉了五六斤米酒。

清风喝多了。就在醉倒前一刻,他清醒地对我说,姐,我喝多了。我说你是想吐吗?他说我不想吐。然后他又说,姐我喝多了,表情非常羞涩且紧张。我说你想吐吗?他说我不想吐。

我又说,那你是想哭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没事儿,想哭就哭,别怕。

他说:姐,我怕丢人。

后来他哭的时候,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现实生活中越是克制越是清醒越是懂事的人,越需要这样的发泄的机会。因为平时绷得太紧了,压得太难受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却不知道这是自己在绷着压着,而是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面对一个大小伙子的发泄,老武倒是处变不惊。在他的“葡提记”里,这样的人太多了,醉到高声歌唱,醉到吟诗诵词,醉到一个劲儿骂娘,醉到泪流满面。

然后昏睡到第二天,吃点热乎乎的烫饭,神清气爽,各自回家。

我说过,不管你在社会现实中是什么身份,处于什么地位,多有面子多有钱,到老武的园子里,都是普通人,酒桌上,没有人会把你的这些外在标签当回事。

每个人都需要这样放弃一切社会身份的机会,不论男女,不论长幼,不论神魔。

所以我认为平时太过懂事太过克制太过认真的清风,实在是应该去老武园子一趟。

饭桌上共有七个成人,其中有五个人有抑郁症。

这五个人中,有三个依然在服药,有一个曾经服过药,有一个确诊后一直在捱。

只有老钟和武嫂子是正常人。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毕竟平时交流时不会像问“你吃了么”一样互问“你有没有抑郁症”。

你没看错,老武也曾经被确诊患有抑郁症,并且被收留住院,医生们把他当作会诊案例。

当然,基本没有人会相信,老武也把这当笑话讲,毕竟他到医院去做抑郁症测评,并不是为了知道他是否有抑郁症。

不过细细推测,这也许并不是一个笑话。

老武做过金牌销售,曾一掷千金,后面永远跟着一群小弟;老武也曾经北上南下,当过铁路装卸工,当过记者,搞过摄影,开过照相馆,开过饭店,写过文章,他深谙人性,知晓处理人际关系的准则,懂得明里暗里的利益往来。

如果“知道”就是“做到”,大概他也不会在十年前落魄到连一包五块钱的烟都抽不起。他“知道”,但他不愿意。所以他回归了土地,每日与泥土和果树打交道,靠天吃饭。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选择,是他身体或灵魂中的“自我保护机制”替他做的,也就是说,只有回归土地的天然生活,才能让他继续轻松活下去,才能让他的生活更有如他所愿的质量。

跟他情况类似的,还有我的校对小秘书七姐。

七姐原来是大城市收入不菲的律师,后来因为生活中的变故毅然决然辞了职,回到老家开始种植樱桃。尽管她没有去医院做过测评,但我相信她身体里也具备充足的抑郁因子,至少有抑郁倾向,而她放弃了城市里优渥的生活回到乡村,也是“抑郁”替她做出的选择。

另一个类似的例子,就是我自己。我现在的生活方式与五年前截然不同,从曾经的“交际花”到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妇女,也是抑郁症替我做出的选择。

也许老武和七姐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我知道。

这真的是我们对自己的保护,也是抑郁症带给我们的好处。

我们年纪都大了,不管意识到也好没意识到也罢,大致都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并且都在自己想要的生活中活着,或者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可清风和霏霏这样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出身清贫,又处于一个发展更快人性更复杂的社会之中,很多时候他们都不得不以社会准则来调整自己的生活姿态,甚至不得不戴上好相处好交往好人缘的脆弱面具。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没有办法显得“合群”,就没有办法让自己融入主流社会,就没办法挣钱。

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我们把醉倒的清风送到家后,老钟说没关系,他会照顾自己的。

哪个男人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老钟说,或者说,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对于今天这样的社交,你觉得累吗?老钟问我。

不累,我说,因为这些人,都是我能打心底里接受的。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儿……难过。我说。

为什么呢?老钟问道。

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容易了。

我说的是真的。清风比我小十四五岁,霏霏比我小二十岁,尽管我们是朋友,但我们却极少深聊,不过他们的为人和生活状态我都看在眼里,这不用时时观察,有时看看他们的眼睛,或者看看他们的朋友圈,我就会猜到八九不离十。

他们都不快乐。甚至是很不快乐。而他们之所以愿意跟我玩儿,之所以很认同我这个比他们大很多的女人,是因为我在看到他们这种隐藏在快乐背后的不快乐时,会以接受但不点破的方式让他们自在地进入我的生活,无要求,无束缚,无客套,无设限,出入随意,来去自由,完全可以把我这里当成一个可以放松甚至依靠的暂时的“家”。

当我看到被懂事的他们隐藏得很深的不快乐甚至压抑时,我心里会充满怜惜。

我对老钟说,我心里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儿难过,因为我觉得现在年轻人太不容易了。

又有谁是容易的呢?老钟说。

是啊,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又有谁是容易的呢?没有死去,哪有活来?没有被置于死地,又哪有“而后生”呢?

只不过我们生命中之前的不容易,我们已经暂时走了过来,而作为年轻人的他们,才刚刚开始起步而已。

霏霏的外套很薄,穿条牛仔裤还露着脚脖子。我想了想,找出一件前年买的我一次没穿过的江南布衣的羽绒服,吊牌都还在呢,我让霏霏穿上试试,很合适,很棒,我送给了她。

清风虽然已经回到了家,但他喝太多了,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我打算写完这篇文章去看看他,给他带一瓶他最爱吃的黄桃罐头,再给他带一杯热水,这样他半夜醒来,就会有东西填肚子了。

生活不易,但人间还是值得的。年轻人啊,请不要灰心,请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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