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红楼|贾环: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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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荣国府二房,有五个子女。
长子贾珠,次子宝玉,三字贾环;
长女元春,次女探春。
其中,贾珠、元春、贾宝玉为王夫人所出;
探春与贾环为赵姨娘所出;
这几个孩子,贾珠聪慧勤奋,身上担负了全家人的期望,却不幸早逝;
元春娴雅贤德,才选凤藻宫,为全家人的骄傲;
宝玉,天之骄子,一出生就口衔宝玉,得到全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爱;
而探春,精明能干,深得王夫人宠爱,其他人也对其青眼有加;
唯独贾环,很少有人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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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不喜;贾母最宠孙辈,尤其是宝玉。大概除了宝玉是嫡孙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在她所有的孙辈中,只有宝玉长得最像他爷爷。贾母去清虚观打醮,和张道士闲聊,张道士说:“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不由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个玉儿像他爷爷。”
其他的孙辈她也会袒护,比如贾琏,比如贾兰,然而,她不喜贾环,至少书里从来没写过她对贾环有过一丝的眷顾,书中描写她分东西,从来不曾分给过贾环。
父亲不疼;贾政自从失去了最为器重的长子贾珠后,就把期望都放在了宝玉身上,却发现宝玉不才,顿生了厌恶之心。
然而他也并不爱贾环。因宝玉与琪官私下往来,贾政大怒却遇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在跑,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这是一个父亲愤怒之下的厌恶。
在贾政的眼里,贾环是什么样的呢,书中有描写,贾政一抬眼,看到了面前站的宝玉,“神彩飘逸,秀色夺人”,又看了看旁边站的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
“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当我看了这八个字,顿时为贾环感到悲哀,因为这是父亲对孩子的评价。
只不过,因为贾环在科举上要比宝玉强了一点,所以,贾政也偶尔会对贾环有所看顾,但因其不在内宅,那一点看顾对贾环作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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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厌弃。贾环虽为赵姨娘所生,但名义上的母亲却是贾政的正室夫人王夫人。王夫人虽喜欢庶女探春,却极为厌弃贾环,这从王夫人把庶子交给姨娘教养就可以看出。
一日,王夫人让贾环帮忙抄经,贾环素日原恨宝玉,今见他和彩霞玩耍,心上越发按不下这口气。因一沉思,计上心来,故作失手,将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烛,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的一声,满屋里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绰灯移过来一照,只见宝玉满脸是油。王夫人又气又急,忙命人替宝玉擦洗,一面骂贾环,又叫来赵姨娘大骂:养出这样黑心却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这是一个正室母亲对庶子的极度厌恶与鄙夷。
亲娘粗鄙。贾环的亲娘是侍妾赵姨娘。赵姨娘出身低,也没有文化,举止粗俗,自然不会教育孩子。赵姨娘把对王夫人、王熙凤等人的仇恨化作了对孩子的教育之中,时刻挑唆,培养贾环的仇恨之心,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失误与愚蠢。
小说第二十回,贾环与丫鬟莺儿赌钱耍赖,被宝玉说了几句,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是哪里垫了窝心脚来了?贾环便说:同宝姐姐玩来着,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哥哥撵了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流没脸的东西!哪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这没意思?
第六十回,贾环为了彩云向芳官讨要蔷薇硝,却得到茉莉粉,贾环觉得茉莉粉也不错,但赵姨娘却挑唆他找找丫头算账,贾环不肯,被赵姨娘大骂:下流没刚性。“下流没刚性”,来自于亲生娘亲的评价,对贾环而言,是最直接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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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漠视。一次,贾赦病了,宝玉去探望,恰逢贾环贾兰后来也去探望,邢夫人便叫他两个椅子上坐了。贾环见宝玉同邢夫人坐在一个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摩挲抚弄他,早已心中不自在了。
王熙凤一直看不上贾环,称她是“小冻猫子”,上不了台盘的“毛脚鸡”。
元春省亲之后,给家里的人赏赐礼物。她先是赐了宝玉和贾兰一些所谓的琼酥金脍,但是没有分给正在生病的贾环。随后又赐物,女眷里老太太最多,邢王二夫人次之,众姐妹再次一等,黛钗和迎探惜一样;男丁里,宝玉和众姐妹一般,贾兰次之,而贾环则和贾珍贾琏贾蓉一样。贾环与元春同父,却被元春有意漠视。
一母同胞的探春也不喜他,她宁肯为宝玉做鞋,赵姨娘气得抱怨:“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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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贾府里,只有两个人给过他温暖,一个是宝钗:“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它意。”
贾环与宝钗的丫头莺儿玩骰子:“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委屈嘟囔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瞧不起!前儿和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片子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喝住了。
便因这难得的尊重与温暖,贾环才能放下心防,说出他的委屈:“我拿什么比宝玉?你们怕他, 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
还有一丝温暖是彩云给他的。彩云是整个贾府中唯一一个真正对他好关心他爱护他的人,所以,贾环也很依恋彩云的那一点温暖,所以他才找芳官讨要蔷薇硝。
然而,玫瑰露事件爆发。彩云替贾环偷王夫人的玫瑰露,却敢作敢当,甘于承受任何责罚,宝玉钦佩她的勇气,便替她应了。
贾环却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
一个整天在憎恶与虚伪中成长的孩子,怎会对身边之人信任,而且还是唯一对他真心以待的彩云,他更是敏感,更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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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最需要的是来自于家人的爱,尤其是来自于父母无条件的爱与接纳,非常遗憾的是,除了父亲有条件的爱,其他的宝玉都毫不费劲地得到了,而贾环,却什么都没得到。
所以,宝玉神采飞扬,贾环形容猥琐。
所以,宝玉心中有爱,贾环则刻薄寡恩。
所以,宝玉身份尊贵,贾环徘徊于局外。
那局外的人,心存悲凉与绝望,在贾府里,慢慢变成了他自己都很讨厌的样子,真的没有人告诉他,他其实,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活着:比如他的姐姐,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