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空中地球村与人的“微全球化”
这是我第二次飞往迪拜。上次是5月份去雅典参加国际会议。这次是到美国作访问。当我登上E338大型客机,各种肤色并夹杂着各国语言的场景再次涌现在眼前。稍作分辨即可看得出这些乘客中有来自北欧的,中东的,非洲的,其中也包括不少华人。有年纪轻的,也有中年的、或老年的。也许他们是出国办公务;也许他们是随团旅游;也许是跨国探亲。凭着我n次坐国际航班的经历,从他们的举止打扮也能大致看得出来其中有些是往返世界各地国际航班的常客,而也有些可能初次出国的。我想象着,现实中的每天、每时、每刻在世界各地上千个机场有数万个这样的国际航班载着不同肤色,有着不同文化背景或文化密码的载体跨越着国界,来往于不同国家,这不正是一个小小的“空中地球村”么?地球村 (global village),是由加拿大传播学家M.麦克卢汉 (Marshall McLuhan) 1964年在他的《理解媒介:人的延伸》(Understanding Media: The Extensions of Man)一书中首次提出。用来比喻现代科技的迅速发展,缩小了地球上的时空距离,人们的国际交往日益频繁便利,因而整个地球就如同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小村落。
走进机仓,找到我的坐位B52坐下,两边分别坐着左侧A52和右侧C52座位上的两位。简单与邻坐打了个招呼便试图展开话题,很快了解到左侧靠窗的女士是去巴西的,右侧靠走道的是一位去瑞典转机的中年男子。这位去巴西的女士,据她自己说常年来往于巴西与中国,每年都要坐几趟这个航班,已经有好多年了。也许是做跨国贸易的生意之人吧,这一航班给她带来不少便利。她也喜欢这一航班上的服务。她能讲一口还算可以的汉语,同时又能讲英语(或许还能讲其他语言)。而那位中年男子则显得沉默寡言,外表一副学者的样子,除了聊一会儿 where you come from 之后,从起飞到下飞机很少说话。然而,当走道那边的一位女士需要在他头顶上的行李架上取东西时,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帮助她提取重物。当那女士忙不叠地感谢他时,他也只是笑脸相回。周围有人打喷嚏时,那中年男子会不自觉地说:God bless you,显得很有教养。
从上海到迪拜八、九个小时的旅程,机仓里的乘客大部分时间各自看着座位前电视屏幕上自选的节目,或侧歪着头小睡。尽管只是相互发问,不可能谈得深入,但也是一种交流、一种体验、一种接触吧,至少能感受到某种规范,某种礼节,某种习俗。这种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同一机仓里的短暂地互动,也算是一种有趣的社会化经历。不是吗?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化场所,包括家庭、学校、社区等,正在经历着一种蜕变。社会化是一个习得社会规范、礼节、习俗,并取得在社会上生存立足的知识和技能的过程,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化即由老一辈,或年长者向年轻人传授已有的文化传统,使得社会的文化能稳定或延续下去。 同时,社会化可以通过同代人之间的交往互动而发生。比如在学校、社区、工作场所,通过面对面的交往而进行。显然,传统的社会化更多的是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域范围内进行。 然而,在全球化的时代,地域概念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们的相互交往和互动可以跨越地域甚至跨越国界,随之而产生的社会关系也突破了以往地理界线。 在全球化的时代,居住在世界各地的人们在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下能够且已经频繁地一起参与互动。由于世界各地的人际交往的频率急剧地增加和程度不断地提高,从而增加了人们跨国界社会关系的“形成过程”(formative)。 因此,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化概念早已无法解释当今跨国界的交往和跨文化互动。 “全球社会化”概念取而代之成为必然。(孙嘉明:“'微全球化’现象与中国青年”,《当代青年研究》2012年10月,总第319期第10期。点击左下栏的read more可见全文)
到了迪拜转机时在候机厅里,乘客可以找到躺椅,这对需要好几小时等待转机的,又没必要找旅馆住宿的乘客无疑是福音。我正躺在躺椅上小睡,只听到不远处happy birthday的歌声响起。睁眼望去一群来自欧美国家的青年围着中间一位女士唱着这首歌,也许今天正是她的生日吧。好浪漫的生日祝福!在另一边的不远处,披着穆斯林纱巾的的女士正在玩iPad,兴致盎然。在她身旁,有一位似乎是来自非洲国家的男士拿着手机正在通话,听不清是讲的何国语言,只见手势比划着,估计是与另一端的伙计在通话,也许正商讨着一笔生意。稍事休息后,起身在候机厅里走走,可看到琳琅满目的免税商店橱窗里,各种高质量的,紧俏商品尽在眼前。不远处,不同国家风味的餐厅,展示着迷人的招牌吸引着食客。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地球村”,更是一个“不夜城”。
在候机厅里,这里没有白天黑夜,24小时都是那么的忙碌。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有时虽然语言不通,但行为举止相互都能认同和沟通。身体语言代替了口述语言,也同样能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样的情景在今天的世界越来越司空见惯了。如果说全球化是商品、货物、资本的跨国界流动的话,那么也应该包括人呀。人的全球化就是指的人们越来越多的走出自己的国家,活动于世界各地、习得某种新的文化样式,同时又分享着各自的文化传统。而在这一过程中,这些跨越国界的活动者们也内化了一些新的文化样式或文化特质,并进而影响到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完成所谓的社会化过程。而这不正是体现了人的全球化的基本涵意吗?正是个人的“全球社会化”过程中,伴随着其参与更多的跨国活动,拓展全球视野、发展全球交往,使个人更具有全球意识。 而众多的个人的“全球社会化”,则使得人们的全球意识以及全球互动对本地社会发展必然产生深远地影响。 从不少案例可以看到,有留学海外经验的人会具有更强的全球意识和相对更高的文明行为。比如曾在国外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人,会更为自觉地遵守交通规则等。这种现象泛见于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 一种普遍共识是: 有过出国经验的,也许更懂得文明办事、按章守法; 有着海外经历的人,会更有参照意识,也更懂得祖国意味着什么。
正如经济学有宏观与微观之分,全球化研究亦可分为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全球化的宏观研究,也称“巨全球化研究”,其研究对象是体制、机构、公司和制度性的跨国界活动。早期的全球化研究主要以民族国家为分析单位来进行,之后则基本上是以社会结构、社会体系、经济系统、文化变迁等宏观视角,以城市、区域、跨国公司作为分析单位来进行研究。全球化的微观研究,亦称“微全球化”研究是基于以个人作为分析单位的全球化研究。它主要以个人与全球化之间的关系,个人如何受全球化的影响,个人如何参与全球化的实践,并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得到发展进而影响到本地社会为基本研究内容。具体来说,全球化的微观研究就是对诸如对个人层面的跨国界流动、跨文化互动,包括海外留学、境外旅游、跨国婚姻、外企求职、虚拟全球社交网络等现象的研究和分析,而其中也必然包括“全球社会化”的形式、内容及其社会后果。
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 弗里德曼(Thomas L. Friedman) 将全球化划分为三个阶段。"全球化1.0"主要是国家间融合的全球化,开始于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时,持续到1800年前后。"全球化2.0"是公司之间的融合的全球化,从1800年一直到2000年。各种硬件的发明和革新成为这次全球化的主要推动力。而"全球化3.0"中,个人成为了主角,个人在全球范围的交往接触已经突破了肤色或东西方的文化差异的障碍。这一波的全球化,正在抹平一切疆界,世界变平了,变得微小了。(Thomas L. Friedman:《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2005年)。
显然,1964年麦克卢汉的“地球村”概念与2005年弗里德曼"全球化3.0”具有异曲同工之效,都在探讨个人与全球化之间的关系的变化,而这正是“微全球化”研究的关注点。“微全球化”研究是一种基于微观视野的全球化研究,是以个人层面上涉及跨国界和跨文化的行为、交往、关系等方面的变化作为其研究的切入点,并进而把握某种跨国界和跨文化的行为、交往、关系的一般模式和共同特征。而其中所涉及的人们的“全球社会化”的内容、形式、过程及其效应以及对本地社会影响的实证研究有许多课题可以开发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