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夷行》
《居夷行》
[宋]陈与义
遭乱始知承平乐,居夷更觉中原好。
巴陵十月江不平,万里北风吹客倒。
洞庭叶稀秋声歇,黄帝乐罢川杲杲。
君山偃蹇横岁暮,天映湖南白如扫。
人世多违壮士悲,干戈未定书生老。
扬州云气郁不动,白首频回费私祷。
后胜误齐已莫追,范蠡图越当若为。
皇天岂无悔祸意,君子慎惜经纶时。
愿闻群公张王室,臣也安眠送余日。
此诗写于高宗建炎二年(1128)十月,作者当时正避难于湖南岳阳。诗歌深深地表白了作者忧虑时局之情,寄寓了“念乱望治”的愿望。居夷,语出《论语》: “子欲居九夷”。 “夷”,指边远地区。题为“居夷”,表明遭乱流寓边区,远离京城。
起首二句是全篇主旨,启示人们,个人和国家的命运是紧密相关的,一旦国家危亡,人民也就没有幸福可言。作者的体会是从血与火的惨痛教训中得出来的。北宋政权覆亡前,诗人曾在朝为官,仕途上一路顺风,生活比较优裕。金兵入侵中原以后,国破家亡,诗人由河南逃到湖北,继之又逃到湖湘间,苦难的遭遇,巨大的生活落差,使诗人意识到承平的欢乐,感到逃难到边远地方,即便没死,也远不如安居中原为好。
“巴陵十月江不平”以下六句写自己居住夷地的景况。十月的巴陵,北风怒嚎,几乎能把征人吹倒。巴陵:古岳州,今湖南岳阳。湘江上浊浪排空,让人望而却步。洞庭湖边,秋声销歇,落叶稀疏。川原上徒留下明亮的杲杲日光,战乱无年, 《庄子·天运》中所说的黄帝在这里演奏的咸池之乐,再也不会听到了。岁暮天寒,光颓的君山依旧耸立在湖中,苍天映照下的湖南大地,空旷混濛,象扫过一样惨白。君山:在洞庭湖中。偃蹇:高耸突兀貌。湖南在当时算是后方,已是如此萧条冷落,那么前方一带的凄惨景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接下四句,写自己虽然在颠沛流离的逃难之中,仍满怀爱国的激情,时刻都在为国家前途担忧。前二句感叹时事迭变,国家多难,已使爱国志士深感悲痛;而胡尘未净,书生先老,则更令人生年华易逝之恨。后两句对金兵进逼江淮一带,深感忧虑。尽管当时高宗在扬州,那里王气很盛,但如果金兵继续南下,朝廷又会怎么样呢?诗人为朝廷担心,禁不住频频回首,一次次在心里祝祷朝廷上下能安然越险。
“后胜误齐已莫追”以下四句,诗人忠心告戒朝廷,过去张邦昌一类权奸通敌卖国,使国事一败至此,不堪回首,现在追悔也来不及了。今后一定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发生象战国时期齐相国后胜贻误齐国那样的事了。战国末期,后胜相齐,与宾客收受秦国贿赂,劝齐王朝秦,不修武备,不助五国攻秦,导致五国被秦灭亡以后,齐也破灭(见《战国策·齐策》)。作者说象范蠡、文种那样图谋复兴越国的忠臣义士,当时亦并不少见,君臣应当象越国君臣那样上下一心,皇天难道还没有悔祸之意?有志报效国家的仁人志士,一定要珍惜时机,为国家施展自己的经纶之才。
最后二句,诗人表示倘能听到诸公驱逐金兵,收复失地,扬我国威的大好消息, 自己就是老死于蓬门以下,送过这忧患余生,也是心甘情愿的。进一步表示了自己的赤忱之心。
全诗语重心长,字里行间跳动着诗人一颗爱国之心,洋溢着诗人的爱国之情,所谓身在草莽,心存魏阙,正是作者写《居夷行》的原因。
在艺术上,开头两句中“遭乱”与“承平”、 “居夷”与“中原”,象是截然不同的两组镜头,映入了读者的眼帘,立刻就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引起了读者心理上的共鸣。从公元一一二六年金兵包围汴京到诗人写作这首诗止,三年多的战乱,使千千万万的人成了难民,谁不想重返中原,安居乐业过承平生活?但由于残酷的现实生活的种种局限和阻力,人们只能把这愿望硬压下去,然而这些受压抑的愿望却无时无刻不在潜意识里活动,一经诗人点破,读者怎会不借诗人之酒杯浇自己胸中之块垒呢?
比喻的运用也很有特色。 “巴陵十月江不平”以下六句,看是写景,实是用环境中凄惨的景物暗喻时事的艰危。诗人通过一系列生动精当的比喻,展示了当时的社会状况。战乱的社会与浊浪翻滚的江水,在动荡不安这一点上极其相似;从北方席卷而至的敌骑与强劲呼啸的北风在暴虐、强悍、野蛮这一点上极为相似,湖南的人烟稀少,社会萧索与刚刚扫过的一片白茫茫大地在空寒、冷落上没多大差别。诗人把整体上极不相似,而在一点上极其相似的喻体和本体放在一起比较,使得诗人强调部分的形象特征在整体差别的背景中显著突出出来,收到了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