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抒怀】洪河悦(散文)/庞全林
二十九年前曾作《洪河咽》以抒悲愤,今亦作此文以表欣喜。
洪河在欢笑。
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美,那么舒畅。
她有着美好的过去。
她从西边来,从这个县的中部穿过,特意在县城的西面和北面弯了两个弯,继而向东,又弯了不知多少弯,九曲廻肠般的依依离去。她的两岸分布着一座又一座村落,这些村落像一颗颗绿珠。她恰似一条银练,把这些绿珠贯穿起来,平放在丰饶的豫南平原上。
千百年来,她以甘甜的乳汁,养育着这一方的人们,给这一带人带来了慈母般的恩泽。夏天农人在田间劳作,累了热了,投进她的怀抱,洗去汗垢,洗去疲劳,享受清凉;村妇们经常三三两两地来到她的身边,把腿泡在水里,一边说笑,一边捶洗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孩子们更喜欢在她那里玩耍嬉戏,学各种游水的本领,把自己变成水鸭子;就连文明的城里人,暑热难耐的时候,也会在傍晚成群结队地到她这里洗澡游泳;春夏之季,牛羊一边在堤岸上吃草,一边在河边喝水,牧童的脆鞭和牛羊的叫声,给她带来了欢欣愉悦。
她更爱展示自己的娇美。让清风吹拂她纤柔的身姿,让骄阳给她的 粼粼碧波镀上金光。她日映蓝天白云,夜函明月星斗,给这绿色的平原,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在那没有火车,没有汽车的年代,她更是这一方的经济命脉。她南入淮河,东出安徽,满载货物的船只扬着白帆,在她身上不分昼夜地来往驶过。让这个县最东的那个镇子有“小上海”之称。船上的姑娘随时可以弯腰汲水,洗菜,做饭,洗衣服。她拥有一批臣子,叫船民,船民们还在城东她的岸边,建了一座修造船只的工场,“梆梆梆”敲打船体的声音响得老远,非常热闹。后来他们成立了“船民公社”,成为这个县响铛铛的一个单位。
她以为人们造福为荣耀。
然而,她却遭受了一场痛苦的磨难。
在西边,在她的上游,有人日夜不停地向她的体内注入毒液。一天一天地,她的身体开始变紫,继而变黑,泛着白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不仅失去了漫游的鱼虾,连水草也由青变黑。清风吹不开她的容颜,白雪涂不洁她的肌肤。在她身上,白云失色,日月无光。她像中了病毒的少女,没有人再亲近她,爱抚她,甚至从她身边掩鼻而过。她寂寞,孤独,悲伤,身体的伤害和精神的打击,让她万分痛苦,她日夜呻吟着,鸣咽着,喘息着,挣扎着。大雨来了,山洪来了,她感到一阵轻松,想鼓胀着挣脱毒汁,可风平浪静之后,她依然浑身发黑,依然臭气熏天。她依旧呻吟着,鸣咽着,喘息着,挣扎着。
人们经过她的身边,有的叹息,有的抱怨,有的扼腕,有的骂娘。人们不是置她于不顾,曾不止一次为她奔走呼喊,可无济于事。日月轮回,暑去冬来,她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度过漫漫数十年。
终于有一天,社会公正的利剑为她斩断了毒源,她慢慢地康复了。
人们比以前更加喜爱她了。开发商们争相在她附近盖起了楼房,楼房因临近她而身价高贵,还在她旁边植树种花,开辟公园。她的身体不仅又重沐日月的光辉,夜晚还倒映着高楼上五颜六色的灯光。
忽然有一天,机器轰鸣,人声嚷嚷,开始对她精心地打扮起来了。经过一番努力,让她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首先在城的东北方向,筑起了一道拦河坝,把水位提高了许多,让她的身姿变得雍容丰盈了,更加迷人了。河水两边种上了迎春花,春天未到,金黄的花朵就迎风开放,像两条金色的丝带飘浮在她的身旁。花带旁边修了平展展的水泥板路,供游人行走。河坡上,用砖石分砌成一个连一个的小花圃,里面载着翠绿的紫萝兰。这个精心的设计,既让长堤披满了绿衣,又能防止暴雨冲刷,保持水土。最引人注目的是堤两边种了两行名贵的海棠树。堤顶铺着红色的塑胶路面。堤外修了宽阔的柏油马路,这些路都以她的名字命名。
东风吹拂,暖阳融融,两岸的海棠花开了。那一棵棵丰盈的树冠上堆满了花朵,层层叠叠,团团簇簇,争奇斗艳,粉里透红,流光溢彩,把十里长堤妆扮得分外妖娆,让洪河美艳得如惊世丽人。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们纷至沓来,争相登上高高的河堤。男女老幼,笑逐颜开,欣赏着,指点着眼前的美景:蓝天飘白云,艳阳映红朵,兰草绿两岸,轻风拂碧波,小船河中行,车辆桥上过,堤上人如织,水边数杆钓。
西边与之毗邻的引洪河——洪河的小妹妹——被妆扮得更加妖娆。她不仅有万株海棠,更有十里荷花;有亭榭增胜,公园作伴;水滩漫漫,芳草萋萋,引来了野鸭漫游,白鹭翻飞。
如今姐妹两个已经成了这一方人踏春赏夏的好去处。
爱美爱热闹的洪河陶醉了。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今天的繁华。
她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美,那么舒畅。
二0一九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