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唱戏应合演者身份:人能捧戏,戏能捧人;人能毁戏,戏能毁人

徐兰沅(1892-1977),京剧琴师,原籍江苏省苏州吴县,生于北京。他一生主要为谭鑫培、梅兰芳两位京剧艺术大师操琴,曾被梨园界誉为“胡琴圣手”。他为京剧音乐的革新与创造,做出了重要贡献,因其长期为梅兰芳操琴,对梅派唱腔特点了如指掌,不少梅派传人请他说腔,如言慧珠、陆素娟等,都受其指授不少。

 谈起在舞台上唱戏,所唱的戏,所饰的角色,真得对于这出戏是否合乎自己身份,自己是哪路哪派,是做派、唱工、是靠把,有嗓没嗓以及嗓子好坏,做工如何,神色怎样,自己哪一手来得熟,再想一想对于哪路戏可合身份,再唱这出戏一定错不了。就有一概不管,我喜欢这出戏我就唱这出,对路不对路不管那些事。要是这种想法,对于自己的进步则大有妨碍了。人能捧戏,戏能捧人,人唱戏,戏唱人,人能毁戏,戏能毁人。

徐兰沅与梅兰芳合影

 我比方比方人捧戏。是很平常的一出戏,并不叫座也没什么俏头,台下头也不怎么爱听,这要是角儿唱这出,角儿也多,这一出全是角儿所饰,台下头就能爱看爱听。因所去的人全是角儿,配得整齐,也能叫座,这就算是“人能捧戏”。戏捧人是有好多戏,前边的铺垫太好,通通的全给铺垫好啦,大家竟盼他出来,全盼到极点了,他一出来,是怎么唱怎么对,怎么做怎么对,甭说是角唱,任何人自有点名就能讨好,这路戏很多,像武生里《翠屏山》石秀,《连营寨》赵云,《百凉楼》常遇春,《溪皇庄》贾亮,老生里《教子》老薛保,《四进士》宋士杰,《三顾茅庐》诸葛。这路角儿最好唱,因为铺垫得好,心里是盼他上场,一唱就对,这就算是“戏捧人”。

 人唱戏,是唱戏有轻有重,戏轻座就少,唱主总捡好重戏唱,所为多上点人。哪里有许多的重头戏?就得花花搭搭地唱,轻重颠对均匀,一出戏是一样的分量,能上多少人就算“人唱戏”。要是戏唱人,那是最好啦,戏唱的是人,听的是人,看的是人,无论戏之轻重长短,只要你唱这出,人家就爱听爱看,也不管是什么戏。好比你那出戏全是拿手戏,这就是“戏唱人”。可是按这路人才太少,从古至今,才有几位。能够得上戏唱人,往前不用说,由谭鑫培说起,那算是一位。够得上戏唱人,再往下说,梅兰芳可以够戏唱人。有个比较:比方梅兰芳现在来京啦,贴出报子来几时登场,无论是什么戏,无须乎轻重长短好坏不管,您总要去看看罢,这不就是戏唱的是人吗?

梅兰芳之《贵妃醉酒》

 人毁戏,是比方你是一位唱翻跟头没嗓子的武生,什么《四杰村》、《花蝴蝶》,翻翻弄弄的硬叫你唱《连环套》,或者你是靠把老生,什么《阳平关》、《伐东吴》这路戏,硬叫唱《打棍出箱》、《托兆碰碑》,不是隔着工哪,就是不够身份,一点滋味没有,愣唱《探母》,虽然唱啦,即是毁这出戏,这就算是“人毁戏,戏毁人”。也就是资格问题。唱什么戏,或重头大戏,须够资格。比方你唱硬里子角老生,唱《探母》六郎,什么吕伯奢、《群英会》诸葛亮,要唱这路硬里子人缘也好,人家也爱看。你不唱,非要唱《失街亭》、《碰碑》,戏虽然唱啦,人缘没啦,人家听看你不够,该叫好也不叫啦,也不捧啦,还直找你的毛病,这不就算是“戏毁人”吗?很好的角儿叫戏给毁啦,这就是“戏毁人。”

(《立言画刊》1944年第30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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