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通人性,人通狗性吗?

——狗的闲话(3)

无论是否养过狗,人们都爱说一句话:狗通人性。对养狗的人来说,这是经验之谈;对不养狗的人来说,这是生活常识。

然而在我看来,这句话是大有问题的。问题之一是,懂我们人类的便是通人性,不懂我们的便是不通人性,那么,我们对狗的通人性给予肯定的同时,是不是有意无意地就否定了其他动物呢?问题之二,狗通人性,那么我们通不通狗性呢?推而广之,通不通其他动物的性呢?

这两个问题合在一起,实质上是一个问题:我们潜意识里是以人类为中心的。人类中心主义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便无所畏惧、无所敬畏。而一旦对其他生命、生物乃至对大自然、造物主失去了敬畏,人类便走上了自绝于宇宙的不归路。

人类是灵长类,是万物之灵。人类是一切生物中具有“首要性”、“高等性”、“高级性”的品种。但所有这些都不能成为人类中心主义的理论依据。反过来说,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人类才更有责任使这个世界越来越和谐。很显然,人类并没有尽到这份责任。不仅如此,人类中心主义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据说有一家公司专门销售月球土地的使用权,“顾客”花钱不多,便可以买到一定面积的“月球土地证”。此举虽然带有调侃性质,但仍然暴露了人类的贪婪和无所敬畏。

狗的通人性是自不待言的。

我相信很多人都看过《忠犬八公的故事》这部电影。电影取材于发生在日本的一个真实的故事。1924年秋田犬八公被它的主人上野秀三郎带到东京。每天早上,八公都在家门口目送着上野秀三郎出门上班,然后傍晚时分便到附近的涩谷火车站迎接他下班回家。有一天,上野秀三郎在上课的时候突然中风死亡,再也没有回到那个火车站,可是八公依然忠实地等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八公每天都到火车站去等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主人,直到老死。这个故事在1987年被拍成日本电影,在日本引起轰动。2009年,美国好莱坞重拍《忠犬八公的故事》,取景也在美国本土,男主人公变成了大学教授帕克,但故事的基本情节没有改变,电影风格却更加地温馨、温暖与隽永了。饰演帕克的著名影星理查·基尔也是一位爱狗人士,他相信这部感人的影片将会取得成功,他表示:"这是一部我希望我的孩子们也能看的电影。这是一部跨越语言障碍、全世界观众都能看懂的影片。"“让全世界的观众都能看懂”,理查·基尔做到了,好莱坞班底做到了。

如果周末的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忙,不妨静下心来欣赏这部电影。我相信,一定会给你带来深深感动的。

狗是人类的朋友,我们喜欢它的通人性。人类与狗语言不通,所谓狗通人性,是狗在试图理解人类。它知道主人喜欢它,它便回报以忠诚相伴。所以,那只名叫八公的狗才会每天都到车站等候主人下班。这份执着、这份深情、这份忠诚,其精神价值和象征意义超越了语言障碍,甚至超越了人伦常识。

反过来看,我们试图理解过狗吗?换言之,我们对狗又是如何做的呢?在我们汉语的词汇中,凡涉及到狗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词语。诸如“狼心狗肺”、“一对狗男女”、“这个人猪狗不如”、“狗娘养的”、“狗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走狗”、“狗腿子”、“鸡犬不宁”、“狗屁不通”、“好鞋不踩臭狗屎”……仔细想想,这些词语中哪有一个是能说得通的?譬如“狼心狗肺”,狗肺和人肺有可比性吗?再譬如“一对狗男女”,男女做出苟且之事,和狗有关系吗?至于说文章写得不好被说成是“狗屁不通”,就更毫无道理可言了。

语言文字既是文化的载体,也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上面所列的事例如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这样的文化不应该改造、改良吗?

我们一方面说狗通人性,一方面又往狗身上泼了如此多的污水,道理何在?天理何在?

作家蒋子龙写过一篇文章《人与畜之间》,文中写道:

西安华山厂16街坊有一姓王的人,养着一条母京巴狗。有一次,此狗陪主人外出受到一只公狗的非礼,三天后饮恨含羞而死。

人类常以“母狗”诟骂淫荡的女人,看来是冤枉了母狗。“你这个狗娘养的”也许就成了一句褒奖的话。

动物越来越有廉耻、越有志气,人却越来越卑鄙无耻。人类咒骂同类有一句很恶毒的话叫做“你这个畜生!”……骂动物中的败类,倒可以用这样的话:“你这个人!”

想到动物界或许真的会用“你这个人”来骂同类,我们不应该感到脸红吗?

2018年1月12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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