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齐云轲||怀想我们当年的早晚自习课​

怀想我们当年的早晚自习课
文/齐云轲
晚饭后,到学校去接上晚自习的儿子,发现校门口真叫一个热闹:大门前的一条柏油马路两边,被熙熙攘攘、挤挤扛扛的接孩子车辆和家长给占领了,鸣笛、说笑、叫喊,乱糟糟一片,将这本该是宁静的书香之地硬是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家长们有的优哉游哉地说笑着、谈论着,有的扣着手机面带微笑,任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于指尖。
现在的孩子真的太幸福了。上下学,尤其是夜自习,他们都有家长来接送,甚至有的学生家距离学校仅仅几百米的路程,家长依然是车接车送,让孩子享受着专车接送的优厚“待遇”。有的学生家在乡下,但是家长说学校寝室没有空调,这大热的天怕孩子受罪,便开着车晚上来接,翌日一早再开车送过来,往返数十里,为孩子创造了家长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学习生活条件。
遥想自己当年上夜自习的情景,则不免让人唏嘘不已。

2002年秋季,我开始上初中,大约开学一周后,便开始上夜自习了。那时的我,一天要从家到学校往返四个来回:早晨起来到学校上早自习,早自习放学回家吃早饭,早饭后去学校上课,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午饭后去学校上下午的课,下午放学回家吃晚饭,晚饭后回校上夜自习,夜自习放学后回家睡觉。从家到校短短的三四里地,我一天骑着破自行车跑八趟,三十多里路程。最深刻的感觉,就是累,晚上回家倒头便睡,第二天清早还在甜蜜的梦中,就被家长喊起来,揉揉惺忪的双眼,迷迷瞪瞪地骑车子去上早自习。最难忘的感觉,就是饿,一天到晚跟饿狼似的,总是吃不饱,早饭吃三个馍,午饭三碗面条,到半上午或半下午,甚至夜自习时还是感觉饿,到家还得吃点剩饭算是夜宵了。

夜自习,一般都是在教室里写作业做题。最喜欢的是夜自习时开班会,在班主任老师的组织下,大家参与班级管理,纷纷发表意见看法,让人很有一种主人翁的意识和荣誉感。比如,关于班级纪律,如何奖惩,对于违反纪律的同学,是罚钱还是罚扫地,或者当众做检讨,大家讨论得激情四射,争论得热火朝天。最乐意参与的还是谈感想,基本上每次月考之后,班主任都要组织召开一次专题班会,让同学们总结经验教训,谈本次考试的收获和体会,还有今后的努力方向。大家充分准备,全员参与,自己上台讲心声,或坐在台下听别人发言也是一种学习的机会,对自己的得失进行反思,进而提高自己。当然了,最开心的还是演讲比赛,台上的同学表演着、声情并茂地讲说着,台下的观众掌声鼓励着,大家乐乐呵呵的,一堂课被欢声笑语充盈着,甜进了记忆深处。
到了初中三年级,由于升学压力与日俱增,夜自习里,同学们多是走进了题海里,失去了往日的生动和惬意。教室里六十多人,听不见谁说话的声音,只能听到做题纸与笔亲密接触的“沙沙”声,还有那俩已到晚年的破风扇老牛拉破车般的“嘎吱嘎吱”声。后面的黑板上写着“距离2005年中招考试还有()天”,这一行字是令人揪心的。每次进了班,往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甚至是警醒着我们:“该努力了,不要再等了!已经没有时间了,加油!”初三上学期还好受些,升学的压力不是太明显,等到了2005年春季开学后,比学赶超在教室内成了主流,模拟卷子一页一页地发、一份接一份地写,写得人头昏脑涨、四肢乏力。每到此时,我总要打着去上厕所的幌子,走出教室,到水管边冲洗一下头脑,让自己清醒一下。
夜自习放学回家,要是赶上月色,那便是最美的了。月光下,同村或顺路的同学骑着洋车子行进在乡间的小路上,村野的风一刮,身上凉凉的,对于我们这上了一天课的学生来说,是惬意的。风吹月光“浴”,大家有说有笑的,暂时忘却了一身的疲累与不安。有时庄稼地里还有人在收庄稼,机械声嘈杂,若在平日里是令人生厌的,而此时却给了我们许多的安全感,让人心存感激。许多时候是月黑之季,我们不带手电筒或矿灯,一出校门就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凭着直觉,骑着车也能摸黑回家。这路,一天跑七八趟,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小伙伴们常说:“咱闭着眼也能摸回家。”
我印象最深的是,冬天夜自习回家。下了一地的雪,天寒地冻,没法骑车子,小伙伴们只好在放学后于大门口集合,然后一起走回家。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哈一口气就是一股烟。由于天太冷,大家都嫌冻脚,便加速度前行。通常是走到韩集镇北街,路程过半,人就热了,身上已经能感觉到汗意了,用手擦擦,果然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于是,大家便放慢了脚步,朝着似乎能看得见的村庄走去。满眼都是白茫茫的,天与地之间没了界限,连成了无垠的一片。
初中时,由于三姨家距离我们学校较近,大约有里把地,所以父母让我到俺姨家住。整个初中时期,我大约有六分之四的时间,是在三姨家住的,这可以让我少跑不少路。每天夜自习回去,三姨屋里总还亮着灯,这灯等我锁好过道门,进了自己的住室开了灯后才灭。我知道,俺姨和姨夫是在等着我回去,无论是什么季节、天气,他们均是以这样的方式关心着我。我洗脚钻进被窝,往往还得看会儿书,这时三姨的声音传来:“盼盼,还没睡吗?睡吧,明天还得早起。”我忙说:“好的,俺姨,我就睡。”翌日五点多,定的闹钟响起,瞌睡虫般的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穿衣服。由于瞌睡,有时候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又睡着了,这时俺姨又提醒我:“盼盼,还没起来吗?别晚了。”我忙一边“好”着,一边下床。
走出院子,外边的天还没亮,我就那样摸黑走着。一阵寒风袭来,迎风流泪的毛病又犯了,泪水像细雨一般,只好一边擦拭着一边往前跑着。正在此时,学校喇叭播放的《同一首歌》在上空回荡,让我感到欣喜,这歌声我一连听了三年,每天早上一打了起床铃,就响起来了。走在路上,听着这歌声,仿佛间我已经迈进了韩集中学的校园,坐进了教室里,敬爱的班主任韩老师也已站在了教室门口,看着他的学生一个个陆续到来。
每年过完“五一”劳动节,还剩一个多月就该放暑假了,因为天气炎热等原因,这一个多月除了毕业班的同学,初中一二年级就不用上夜自习了。下午放学后,我有时候直接回家,有时候回到俺姨家。这没有夜自习的晚上,我是无比快乐的,到家吃饭后洗洗澡,就开始在台扇下,就着一盏灯阅读课外书。初中三年,我将杜查理的《拿破仑传》、二月河的《康熙大帝》、唐浩明的《曾国藩》、溥瑾的《嘉庆皇帝》、《古文观止》等书读了两遍,此外,贾平凹的小说、鲁迅的文集、外国文学名著也读了不少。这些书,都是在学校门口或附近小书店买的,很便宜,但是大多是盗版货。尽管盗版书内容错误不少,但是,我仍然如饥似渴地吮吸着里面的知识营养汁液,如痴如醉。并且,在没有夜自习的晚上,我就着台扇扇出的轻风,在橘黄的灯光下开始了写作,根据自己身边发生的真人真事编故事、写小说。现在翻来看看,发现也粗具了小说的雏形,尽管是那么的稚嫩和粗糙。初中一年级时,我竟然不自量力,写起了长篇历史小说《风雨江山》,讲的是南朝刘宋、南齐之际的历史故事,人物大多是真实的,但是故事基本上全是胡编乱造的。写了两年,到2004年暑期写完了,2005年春季先后往省城和京城两家出版社投稿,均遭退稿。见此,我反思后深知能力有限,就收了所谓的“作家梦”,安心好好复习,备战中招考试了。
说起早自习,其实,早在上小学时我就上过早自习。1994年8月15日,是我上小学的第一天,那之后不久,就开始上早自习了。每天,天麻麻亮,我就被父母揪起来,背上母亲用废旧衣服改造而成的书包,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一起去学校上早自习。无论再怎么瞌睡,只要一上路,跟着大家伙往学校跑,就被风给吹清醒了,也精神了。

记得有一年初夏雨水大,上早自习的路上,天还没亮透,我们十几个小伙伴冒雨前行,水蹚着蹚着就灌进了胶鞋里,不一会儿水就漫过了膝盖。走到三岔江(江,读上声,这里是水沟的意思)的时候,我们停下了脚步,因为这里以前淹死过好几个小孩,前几天邻村的一个小孩也在这淹死了。我们很害怕,尽管谁也说不清淹死到底是怎么的可怕,可大家谁也不想被淹死,但不往前走又不行,因为怕上学去晚了,老师该以“留客”的方式惩罚了,就是早饭不让回家吃,就在教室里加班背书。于是,我们十几个人手牵着手,呈一条直线,凭着往日走路的经验和直觉,向前小心翼翼地蹚水过去。蹚着蹚着水,我感觉到了自己前面那个人的手在发抖,我知道他害怕,可是谁又不怕呢?很快,我也颤抖了,后边的人也抖了起来,十几个人吓得一起发抖了。不过,好在我们都安全地度过了这可怕的三岔江,顺利到达了学校去上早自习,且没有迟到。

上早自习最怕的是秋季刚开学,因为地里庄稼都还没收,玉蜀黍、秫秫、芝麻“人高马大”的,到处是青纱帐,平时就显得窄浅的小路被它们侵占了不少地盘。这时候,天昏黑着,走在这样的小路上,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着实骇人不浅。有的大孩子还故意提前藏在庄稼地里,等我们来到,便发出鬼魂一般的吼叫,这恶作剧吓得我们拔腿便拼命往前跑去。收了秋,地里平阔许多,上早自习时,我常常望着地里的芝麻个子突发奇想:这一棵棵芝麻腿都被削尖了,若是跟电影里面打日本鬼子那样,将这削尖的棵棵芝麻秆当做箭矢,去射击小鬼子该多好啊!能节省不少材料呢。
到了学校,一节早自习课主要就是背书,语文老师端个大茶缸子坐在讲台上,会背课文的同学陆陆续续上前背。若是到放学了,谁还不会背书,那可就坏了,得“留客”。要是上午还不会背,那么中午还不让回家吃午饭。所以,我只要一进校园,尤其是进了教室,就害怕,唯恐不会背书被老师“留客”了。正因为如此,往往不等早自习上课铃声响起来,我就开始背书,其他同学见此,也纷纷扯着嗓子念起来。所幸的是,我上小学期间,没被留过一次客,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小时候背了许多课文,牢记了许多古诗,才使我爱上了阅读、写作,爱上了文学吧。
最受不了的是小学时冬天上早自习,天寒地冻、滴水成冰。20世纪90年代,中国北方的冬季,比现在冷得太多了。手脚冻得通红,甚至被冻烂流水,都是家常便饭。走路的时候脸上虽像被刀子切割一样疼,但至少身上还暖和,有时还出汗。可等一坐到四面透风、屋顶见天的教室里背书,浑身上下都冻得发抖,上下两排牙直打架。纵然如此,我们仍然会苦读苦背,直至背得滚瓜烂熟。我至今犹记得,1994年严冬的一天大雪纷飞,早自习班里没老师,学生来的也不齐,只来了十几个学生。大家实在是冻得难受,就把桌子拉开,留出中间一个大空,将各自写完的作业本撕下来,用火柴点着,围在一起烤火。那难得的火光,是那样的温暖、明亮、可爱。
正在此时,年近花甲的数学老师王春茂端着个搪瓷茶缸子进来了,大家面面相觑,顷刻间一哄而散,回到了各自座位上。王老师见此,将茶缸子往讲台上一墩,指着几个个子稍高些的同学喊道:“恁几个跟我出来。”大家一听,心想坏了:老师见人未经同意烤火,要惩罚人了!看来,今天谁也别想回家吃早饭了,这个客是留定了!他们走后,剩下的同学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乖乖!这回咱可去球了!”“是呀,非留咱客不中!”“留客不怕,又该拿枝条抽咱的手了,这手早就冻肿了……”
我们还在议论,教室的门被从外边推开了,立着进来了一捆玉蜀黍秆,再仔细一看,原来是王老师搂着它。王老师个头不太高,后边跟着的几个同学,有的抬着玉蜀黍秆,有的抱着树枝,有的抓着一把麦秸。老师把麦秸点着,引燃了玉蜀黍秆和树枝,我们围坐一圈,烤着火读书、背书。没有任何人督促,我们的读书声更响亮了,响亮里还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由于底子薄、基础差,成绩不理想,一直留级,我到2000年秋季才上小学四年级。到了这年冬季,学校通知我们,早自习不再上了。这小学的早自习,我上了六年多了,2002年秋季上初中,早自习上了三年,到2005年上大专,坚持上了一学期正规的早自习后,学院通知说早自习以后自由安排,就是不强制了,上不上自愿,但我一直在坚持上,只是时间上自由多了。读大专期间,中文系的夜自习,我多是心无旁骛地读书、写作,教室距离寝室楼百步之遥,已无风寒之苦,条件要好许多。
现在的学生,各方面的条件更是好得让当年的我们不敢想象,所以他们就更没什么理由不努力学习、争取进步了。
作者简介:齐云轲,男,1988年生于河南省新蔡县,2007年以来,先后在《时代文学》《西南作家》《中国散文家》《青少年作家》《河南日报》等报刊以及小说阅读网、江山文学网等网络媒体发表作品近100万字。2017年入选河南省青作协评选的首届“河南青年作家30强”。系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青作协理事、驻马店市首届青联委员、汝南县作协副主席、新蔡县作协特邀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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