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晶明谈枕边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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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 谈
阎晶明:读书人一定都会形成一种习惯,手边不能离开书。譬如我自己,其实坐在书房里也未必一定会捧读什么书,可是只要遇到坐火车、飞机出行,行李箱里必会带一本或两本书,而且还会左挑右捡,拿起放下,颇费一番斟酌。飞机、火车也屡试不爽是个很好的读书场合。显得很爱读书,读得也比较投入。甚至还就手写出一点读后感也未可知。广义的枕边书应当就是指随手翻阅的书籍吧。
能成为枕边书的当然很多,我比较喜欢翻阅一些箴言类的小书,作家、学者的书信、日记,随便打开一页即可进入阅读,无需正襟危坐作刻苦状。
能否具体谈谈,您眼下读的枕边书的感受?
阎晶明:今春以来,我因为要写一本关于鲁迅《野草》的书,所以最常拥有的枕边书就是《野草》了,薄薄的一册不过两万字的书,被反复阅读至要散架了。我以为,要研究和评论一位作家及其作品,尤其是经典作家作品,必须要对研究和评论对象烂熟于心,任何时候,新读都会有新感受,也说不定成为研究与评论的新触角。近期,我的枕边书就换成了《红楼梦》。是重读,更是新读。它再一次证明了经典的魅力,每一句家长里短的话语,仿佛也在不经意间成为普适的道理。那些古人因为琐事发出的感慨,也可以拿来用作比喻今天的大道理。说《红楼梦》是百科全书,应该不是只指它涉及的领域广泛,更是指它包含的情理的通用性。
您喜欢什么样的枕边书?
阎晶明:有一段时间,我的枕边书是一本《唐诗别裁集》。既可以从中重温和学习唐诗,还可从中学习一些繁体字的结构,甚至还可以琢磨一些字的写法。万一要练习书法呢,倒是可以用得上。我读这本书时,发现古人写诗其实是有套路的,不但形式上有固定的模式套路,内容上也常有共同的特征,说成模式也无不可。比如酒就是唐诗里常见的意象,可以借此表达许多离愁别绪、豪情壮志,其实他们并不一定就真喝了才这样写,不过是一种虚拟,一种套路。我曾经把它们都摘出来,打算不妨写篇文章谈谈。虽然这篇文章并没有写成,但它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那是不久之后的某一次,一位文友送来一本他自己的散文集样稿,一定要命我作序。友情所致,不能推脱。他那本散文集恰好又是专写“酒事”的,历数各类文人、名人因酒而带出的风度及与文章之关系。我正好就把刚整理出来的这点资料用上了。写专门的文章做不到,用于资料片段倒十足妥帖合适,而且显得很充足。这样的枕边书,就可以算得上喜欢了吧。这样的例子其实还有很多,相信也有不少人有过这样的体验。
哪一本书对您有较大影响?有什么书曾激发您的写作欲望吗?
阎晶明:这么多年,影响最大的书当然是《鲁迅全集》,读几种集子形成的合集,读“散装”的单行本作品集,读按创作时间次序编定的“编年体”作品集,读后人以各类主题和概念选编出来的作品集,阅读的感受都有不同,可谓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同样一篇文章,以不同的方式阅读,就会产生不同的感受和想法,激发起新的写作冲动也说不定。
您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会记笔记吗?喜欢快读还是慢读?
阎晶明:读书这件事,重在喜欢。书要经常拿手上翻弄,有时就是欣赏一下封面,也有时琢磨一下目录,有的书可以任意打开一页即读,有的却必须划圈笔记方可理解。情形其实大不相同。
您最理想的阅读体验是怎样的?
阎晶明:得到一本好书,其实也许早已在读书界流行过了,但你自己发现了其中的妙处,那就不管别人怎么看,都会觉得是一种难得的阅读体验了。读书跟时尚的差别或许就在于,时尚这件事,稍晚一点谈就显得很旧,昨天的摩登就是明天的过时。读书却不是这样的。只要自己领悟到了,根本不必计较别人怎么想,怎么认为。
您读过最有意思的书是哪一本?
阎晶明:举出任何一本,就仿佛枉读了众多。书的“意思”也是随阅读它的人变化的。就像鲁迅说不同的人阅读《红楼梦》的不同感受一样。
哪些书对您的思维影响最深?
阎晶明:从思维训练的角度,个人比较喜欢克尔凯郭尔的《哲学寓言集》、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中国行日记》、鲁迅的杂文集,等等。我几年前编选出版了一本《鲁迅箴言新编》,前年还曾出版了一本自己经年日久积累而成的“微博”体小书《文字的微光》。这些都是对思维训练极有帮助的。
您会有自己的读书计划吗?
阎晶明:职业的原因,读书总是和当下的写作有关。书有时就变成了“评论对象”,甚至变成了“研究资料”,这样的阅读其实存在一些问题,即并不能以完整的、客观的态度进入阅读。当然,以研究的态度阅读,所获又比较扎实、深入。真正的阅读计划,应该是纯粹的阅读行为,并不与自己的“工作计划”完全关联。可是,坦率地说,各种原因所致,我个人很难做得到。心向往之吧。
书架上最终留下来的是什么书?扔掉,卖掉,出借还是捐赠?
阎晶明:会留下成系列的书,陈年旧书,经典作家的书,好朋友的书。出借没问题,只要非必需,可以不用还。严格地说,捐赠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吧。唐弢先生那样的可以叫捐赠,我的那点书,无论从数量还是版本价值上,都只能说是免费送人比较合适。
您常常重温读过的书吗?反复重读的书有哪些?
阎晶明:因为专业的原因,文学类有很多书需要重温。为了要写东西,反复重读也是常有的。但这点经验正不必具体地指出来介绍给别人。我以为。
对您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阎晶明:算不上标准的写作者。身在作协这样的机构,写作其实一直是业余的。当过多年编辑,感同身受过很多写作的魅力。我以为,文章得到很多人称道固然可以增添写作的动力,但有时,一篇文章刚刚完成,自己有如释重负之感,有特别想与人分享的冲动,特别觉得写作时间过得有意义有价值,哪怕最终证明文章也不过平平而已,但写作的魅力已经在写作中体现和印证了。这就足矣。
如果您有机会见到一位作家,在世的或已故的,您想见到谁?您希望从这位作家那里知道什么?您曾经给他写过信吗?
阎晶明:肯定是你正在阅读并被其吸引,你正在研究,想要向其请教的那位。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作家,对阅读和写作都会有影响的。当年在上海,曹聚仁属于学生级的鲁迅追随者,有一天他请鲁迅等好几位沪上文化名人家宴,其时,鲁迅发现曹的书架上有很多自己的书,知道他要写点什么了。但曹聚仁很谦逊地说,自己评鲁迅还不够格,鲁迅问为什么,曹聚仁说,因为我不姓许啊。鲁迅的回答却是,就凭这一句话,你就是懂我的了。因为当时文坛上流行一种趣谈,鲁迅与姓许的人有特殊缘分。终生挚友许寿裳,教育部的好友许季上(许丹),年轻的学生、乡友许钦文、许羡苏兄妹,最重要的当然是许广平,构成围绕鲁迅的“五许”。正是在鲁迅的不经意的激励下,曹聚仁开始了自己的鲁迅研究,完成并出版了鲁迅研究史上很重要的《鲁迅评传》。
如果您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您会选哪三本?
阎晶明:最好是带个海量存储且有不间断电源的电子阅读设备。无人岛的确应该是读书的好环境。
假设您正在策划一场宴会,可以邀请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您会邀请谁?
阎晶明:还真没有过这种策划的想法,邀请名单就谈不上了。以往的文人喜欢“围炉夜话”,应当是一种不错的情景。
(主持人: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