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烤饼的马大姐|行摄冰雪额尔古纳④

马大姐从她那套老房子的门里出来的时候,像一轮会笑的太阳,特别是在零下30度的大雪覆盖的天气里。

一切源于2019年12月初的额尔古纳之行。

在一家牛排锅为招牌的饭店里,一个柳条篮子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溜”饼子被端了上来。趁着热乎劲儿,抓起一块咬住,久违的面香立刻随着热气钻进嘴里,更特别的是烤饼面皮的口感,有着特殊的韧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面筋的力道。

从当地人嘴里知道,这块其貌不扬的烤饼有着自己的专有名称——林区烤饼,而我手中这块饼子,是当地有名的马大姐烤出来的。

这让我神往,想一睹马大姐真容,渴望知道烤饼的真相和现场。

通过人们的介绍我知道,在早年林区的生活中,特别是到了冬季,野外作业十分辛苦,大家一开始携带的午餐是馒头。到了午饭时节,在野外拢一堆火,或者在简易的帐篷里围着火炉子,将馒头烤化来吃。可是,馒头是圆的,烤了好长时间,馒头芯里依然是冰疙瘩。于是,人们开始改为带烧饼,烧饼扁形,用树枝一插,双面轮换,很快就烤热了。

于是,烧饼成了林区工人作业携带的干粮。

另外一种“器物”的发现,给林区烤饼注入了独特的工艺,那就是康拜因联合收割机的一个配件——筛子。这种筛子是网格状,属于易耗品。人们发现,把报废的筛子切割开来,放在木材柈子火上烤饼,随着炭火的升腾,饼里会染上松木或桦木的香味儿,那是寒带短暂生长期和数十年上百年生命历程的味道。

我以为我已经理解了林区烤饼的全部意义,可是当我在十几天后再次到达额尔古纳,真正走近马大姐时,我觉得口耳相传的故事才只是个序言。

马大姐的工坊坐落在一片平房区里,虽说远处已经是高楼林立,这里却依旧使用着木板墙,看过电视剧《悬崖》的人一定还记得那样一个场景:扮演周乙妻子的咏梅被特务们追赶,她跑进了一片用木板杖子的林区平房,马大姐的这个场景与电视剧中的十分相似,一下子把人拉回到过往。

低矮却结实,被岁月打磨的艺术品一样的房屋似乎在抗拒着时间的力量,院子里干干净净,属于凉房的小棚子里堆满了劈柴柈子,好像是排着队等待燃烧的沉默者。

大雪从屋檐上伸出一截,形成”前进帽“的风格,厚厚的像是一个胖姑娘的手掌。

屋子里,和面、发面、擀剂子、烤饼、晾饼、装箱,十来个人忙活着。烤饼的都是林区妇女,满屋的烤面香弥漫着,只有开门关门的瞬间,钻进来的冷气才稀释一下这香气,接着很快就像海浪复归平静一样,人被浸泡到面香里了。

接受过央视采访的马大姐简直快成导演了,在这拥挤的作坊里,她能快速告诉我们机位的摆放,当然,她更拿手的就是对烤饼的如数家珍。

到了这我才知道,马大姐最引以为骄傲的还不是她的工艺,而是原材料。她率先给我介绍的不是我吃过的白面饼,而是一种类似于麸子颜色的烤饼。

起初我以为这是一种深度加工的全麦粉,然而我错了。

这种被称为”褐面“的面粉是附近一个叫上库力的地方生产的褐麦加工的,是一个品种,生于寒带的麦子。

木材在炉膛里哔哔啵啵地响着,低矮的棚顶下,干净的土炉子上,烤饼的剂子很快就鼓出圆圆的肚子,烤饼人依次给它们翻身,等到烤饼的肚子瘪下去之后,就移到火不是十分旺的地方继续熏烤。

我迫不及待地抓起刚刚憋下去的褐面烤饼,一口下去,被烤饼肚子里的热气烫了一下,嘴差点起了泡,可是那淳正的面香味、烤饼味令我不顾这些,几口就干掉了一个烤饼。

马大姐尽量露出她更多的牙齿,冲着我笑,看着我吃掉这个饼子,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好久,充满期待,那意思就像一个艺术家,在等待我赞美她的艺术品,充满自豪和幸福。

我还给她的,是右手向上竖起、后仰的大拇指。

(2021年1月呼和浩特~北京)

附近人家的棚顶上的雪

着急吃烫了我,马大姐在欣赏

马大姐家门口

马大姐独特的牌子,木头拼成

搂着马大姐,吃着烤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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