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拉费里埃诗选之一（六首）

达尼·拉费里埃诗选之一（六首）

吃杧果的艺术

假定您

那时在南方的

某个地方。

那么必须等七月的一个正午

当炎热变得无法忍受。

杧果树下，

一个盛满凉水的白脸盆

放在一张摇晃的小桌上，

您忙了半天，浑身是汗

到树荫底下坐坐，

长时间地不发一言，

直至您的午睡

被刚刚落在脚边的

杧果的沉闷声

打断。

吞掉杧果之前

必须长时间地呼吸

以便不留一盎司果肉

和一滴果汁，

然后在坐回椅子上之前

在脸盆里

洗脸洗上半身。

正午的杧果是白昼的恩赐。

待着不动的艺术

有一天，我问祖母

一整天在长廊上坐着不动

喝咖啡，对她来说

是否是智慧的见证。

她露出轻盈的微笑

回答说这种智慧的很大一部分

来自让她饱受其苦的关节炎。

可我也知道这微笑来自

她的聪明，

这让她相信，待着不动

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掌握生活。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慢慢地呷了一口

补充说，只要还活着

最好就不要知道

什么是生活。

不遗忘的艺术

我的童年由未满足的愿望构成。

而最强烈的愿望之一仍然是那辆自行车

红色的

我从未拥有过，并且它也从未消失

于我的记忆中。几十年

之后，我买了一辆红色自行车，它

有时

带着痛心的神情看我。我女儿

有一天来，手里拿着我的一本书，

我在那本书里谈论我的童年。“啊，”她用

一种戏弄人的语气对我说，“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会有走廊里那辆红色自行车了，但

我不明白

为什么你从不骑它。”可我这么做了

在我的梦里。现实当中有致死的

毒药

它叫作时间。那辆红色自行车

是八岁时我必须

拥有的。

捕捉瞬间的艺术

我和我四岁的女儿

在迈阿密

一个人工湖周国散步，

这座城市

也相当人工。手牵手，但大家

都想自己的心思。

而我们想要的全部，就是分享此刻。

突然，我看见她俯身向一朵花。

用那么大力气嗅着花儿

我想会看到花儿渗入她体内。

这一切持续了十秒钟，可我觉得

如果有人拍下这一段

并且用极慢的速度重放，

就可以区分这一场景的每个步骤，

使我们得以观察她

每个准确的姿势里年轻猫科动物的

能力。对这朵花儿来说

这一瞬间意味着永恒，而我在这一刻

及时瞥见了我女儿

异常平静的脸。

睡在吊床上的艺术

钻进去找到睡意

这还不够。

身体应该愿意贴合

吊床的形状，

而精神应能放松。

在吊床上，

不思考，不沉思，

仅仅待在那儿。

变得和在空气中跳舞的

无忧无虑的叶子一样轻。

手指

在尘埃中画着符号。

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是蚂蚁，是蚯蚓，

整个的地下世界。

在我们头顶，是风

吹动着香蕉树的阔叶，

是浮云，是广阔的天

和不能长时间盯着看的太阳。

可以听到孩子们

在玉米地那头的

小河里嬉戏喧闹。

而正是这种不知道来源的音乐

使您睡得

比死亡更深。

爱的艺术

原谅我给您写这封

绝交信，虽然您对我们的共同生活

一无所知。

我们的爱只与我有关

可我应该承认

决定与你分手

而又不让您知情

这对我来说很难。

现在既然已经结束

我也必须承认这段故事

曾照亮并燃烧过我的生活。

一切开始于十多年前

您带着一位看起来已经醉了的女友

很晚到达的那个节日。

不过，一切都结束，细节就不详说了，

昨晚，让我感觉到

这种疯狂的激情只持续了

一个长夜。

所有这些年里

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您，

我从未

试图与您的目光相接

为了不打扰

对您来说

似乎就是生命的节日。

摘录自（加拿大）达尼·拉费里埃《几乎消失的偷闲艺术》，黄凌霞、潘博译，海天出版社2017年3月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