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 和草木谈心

感谢诵读者:郝晓君
和草木谈心
◎ 朱成玉
从一棵草开始。从一棵草的摇动开始。目测它有几寸的腰身,如同目测心仪的女子,什么尺寸的旗袍才最合身。从一棵草的摇动,去捕捉风,这疯跑了一夜的家伙,此刻,正躺在草丛里,拥着蚂蚱、草蛉和金龟子,无忧无虑地酣眠。
不知名的小野花们,蹑手蹑脚地开着,让匍匐已久的一方山水,站了起来。草儿们欢欣鼓舞,不在意人类的赞美或者鄙夷,长一寸是一寸。
草木会自己梳头,也会拥抱着自己舞蹈,草木自有草木的风骨,无需人类去自作多情地照顾。你看天上,五级风正在搬运一片白云;你看风里,礼貌的小草不停地点头致意;你看花间,蜜蜂们拥挤着,吸吮生活的蜜。
诗人们也拥挤着,赞美生活。同时发出他们的疑问:你只看到了叶子的绿和黄,你看到叶子的慵懒了吗?你只看到了月亮的圆和缺,你看到月亮的寂冷了吗?
掉落在地上的那枚松针,那么细小,谁也不会相信,它正在撬动森林。庞大或细小的寂静草木,始自深情的根植,兴于兢兢的生息,恪守着内心的丰盈。
冯唐说,没有花草,我靠什么形容她啊。看吧,草木还可以辅助人们去恋爱。
桃树没有因灿烂的花朵坠落而悲痛欲绝,它在等待叶子再一次莅临枝头,它知道自己生命长久的岁月里,是平常的绿色和饱满的果实,而非粉红色的一时惊艳。
这一切都告诉我,如果没有草木,江山成何体统?
朱光潜在《厚积落叶听雨声》中说,人的最聪明的办法是与自然合拍,如草木在风和日丽中开着花叶,在严霜中枯谢,如行云流水自在运行无碍,如“鱼相与忘于江湖”。
与自然合拍,甚好。人间草木都是我的亲人。
一只蝴蝶,和一朵花,相互凝视,就如同美人,在照着镜子。我想,一个人凝视深渊太久,也将濒近深渊;凝视一朵花,久了,就会变成一只蝴蝶。
高的树和低的树有什么区别?高的草和矮的草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在接受风的抚摸或者鞭打。自然万物,不分高低,从无高贵与卑微之分。这就是我们需要向草木学习的地方。
所以,我们需要去花草中坐下来,和草木谈谈心。与山水交友不累,和草木谈心最真。和草木谈心,才能忘了尘世的烦忧。炫富者,为富不仁者,都是令你血脉喷张厌恶的对象。很多人都讨厌成功者,但往往讨厌的不是成功本身,而是某些人成功之后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尤其是,他们利用成功之后获得的金钱、权力、名声等,去欺压和凌辱别人。当然,也有一种烦扰来源于你自身的劣根性,你的朋友失恋又失业,你感觉很糟;你的朋友升职又加薪,你觉得更糟。
秋后的沉寂,更有哲学的况味。这时去看满山的枯木和荒草,比那些争艳的花朵更有趣。草木老去,只是一瞬间。草木返老还童,也是刹那。
非常佩服约翰·缪尔,觉得他是真正的自然之子。一次,他和爱默生骑马穿越森林,不断让爱默生留意兰伯氏松,指出这些树像国王和牧师一样尊贵,它们是所有森林中最雄辩最不容置疑的布道者,在它们四周围满的密密层层的祈祷者中它们伸出年龄有一个世纪的臂膀,进行着祷告。只可惜爱默生由于身体欠佳,意兴阑珊。在一座高山上,约翰·缪尔与满天繁星共度一夜,黎明时带着清新的心境走下山去。他说,将来,无论你的命运如何,无论你遇到什么,你将永远记住这美好、自然的景象,当你回忆起你在这片古老而又神奇的大地上所做的游历时,你的心中永远都会充满喜悦。
人需要向草木学习的地方还有,它们只要遇到阳光和雨露,总是一点也不浪费,把每一寸阳光和每一滴雨露都用到极致,以完成这难得的存在。
所以,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人间的一切,均是它的杰作。天阔,水蓝,一行白鹭,风吹草动,万物如此般配,比例协调,画家和诗人,再伟大的杰作,都不过是在照搬而已。
既然如此,就坐下来,静静地看这伟大的艺术家是如何创作的,看它挥洒阳光和雨露,握着万千草木,一挥而就。坐下来和草木谈心,你会发现,身体里仿佛也生着草木,也在随着季节繁茂或者凋枯。我也愿意像约翰·缪尔那样,做一个心中有草木的人,让耳边时刻回荡着布谷鸟的欢叫......可是此刻,我却更为关心,到底什么样的风,可以把脏乱的人间再一次吹蓝?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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