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拙意趣《张迁碑》
《张迁碑》:亦称《张迁表颂》,隶书,高270cm、宽115cm。碑文记载了张迁的政绩,是张迁故居韦荫等为表扬他而刻立的。碑阳十五行,行四十二字。碑阴三列,上二列十九行,下列三行。额×书二行十二字“汉故谷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最早榻本为明榻本,八行“东里润色”四字完好。清初榻首行“焕”字不损。最初记载见于明代都穆《金薤琳琅》。书体以方笔为主,结构严整、端正朴茂。
祁斌:《张迁碑》是在什么样的历史时期出现的?它主要有那些特色?为什么说《张迁碑》是学习隶书的极佳范本?它对其他书体的学习有什么样的帮助?
白砥:《张迁碑》刻于东汉中平三年(186年),全称《汉故谷城荡阴令张君表颂》,碑Ô在山东东平,现置山东泰安岱庙。东汉隶书,已基本走出西汉时带×意的写法,字形由长趋方趋扁。《张迁碑》已是完全隶变后的字体,但书写者似乎对于“古法”还情有独钟。它的主要特色可以概括为几个方面:一是线条沉厚浑穆,与西汉时期的《五凤刻石》等相比,《五凤刻石》圆融,《张迁碑》方劲,在其一为圆笔,一为方笔或方圆结合的用笔之故;二是结构不拘一格,巧中出拙。《张迁碑》不同于《礼器》《曹全》等汉碑,其字形多变而少定式,没有束缚但又中规中矩,结字方式极为巧妙,但丝毫没有刻意安排的感觉,字的大小、方圆、长扁等相映成趣。这种巧中出拙的美感,多为一般人不解,故《张迁碑》的价值在历史上没有得到足够多的认定。《张迁碑》作为汉碑隶书的代表作品,其实是毋庸争议的。如果说《礼器》《曹全》《张景》等可作为学习汉隶的基础范本,《张迁》则可作为在有一定基础后深入学隶的最好教科书。清代伊秉绶、何绍基等大家均为所取法,并出而自成家数,他们风格的老到深厚无疑从《张迁碑》中汲取许多。我以为《张迁》与《石门》是汉碑中风格最为强烈、同时也最难学习的两件作品,如果没有相当的基础,它们线条的质量及结构的变化很难理解。如初学即入手其中,有时可能会不得门径,线条容易写得粗糙,结构容易写得怪异。所以,我主张学隶先学相对平正、笔法明显一路的,待能做到稳、准、狠之后,再学《张迁碑》,或许能够悟到它的高妙。学《张迁碑》的好处不仅仅在于能够学习一种隶书,更重要的作用在锤炼笔力、体验古穆。若能将这种沉穆古拙的感觉写入行书、草书,其格调自会很高。
祁斌:请问《张迁碑》作者当时是否用锋颖非常短粗的毛笔书写的?所以长笔画往往用两笔或者更多的笔画完成的?我们在临写的时候,是否也要这样去做?
白砥:《张迁碑》原书的用笔方式如何,现在恐怕很难考证。线条经过刻石。原本书写时的用笔定会有所“损伤”,对比一下《集王羲之圣教序》与王书摹本手迹,尽管刻工高明,还是有所区别的。关键是,我们站在什么角度去理解线条的美感。如果你只追求动作,你在临写刻本时可能会不得要领,因为墨迹经过刻,动作似乎“隐藏”起来。加上经过时间推移,碑刻沥风沐雨,多漫漶不清,笔法更在云里雾里。但如果你追求线条的质量,则或许你会认为勒刻后线条显得笔墨迹厚重了许多,汉魏碑刻的风化更在一定程度上加深了这种厚重古穆的美感。所以,抱着死心眼硬要把它原本的用笔是怎样的搞清楚,可能会掉入单纯技法主义的泥坑。《张迁碑》的线条一波三磔,这绝不是简单的用笔能够体会的。这种一波三磔,有当时书写的因素,也有后天风化的作用。如用非常短粗的毛笔书写,只会写秃线条,其意趣不可能这般幽长。当然,长锋难以写得这般粗实。《张迁》的长笔画,又非一定用两笔或更多的笔画完成,但提按肯定不是一带而过的。这种线条的提按变化极为微妙,按中有提,提中皆按,厚实中寓含灵活,如只是平实地写,则少变化;而若颤抖地提按,又一定造作。所以,碑刻线条的用笔须有相当的经验积累,才会有所认识。
祁斌:《张迁碑》的笔法有什么特点?如何写好《张迁碑》的常见笔画?
白砥:《张迁碑》笔法的特点上面已有提及。其方笔与《龙门造像》一类的方笔是不同的,它的方不见刀痕,其间有很多变化,或方或圆、方圆结合。同类的线条,起笔与收笔会有所不同。起笔的方不见定势,收笔的雁尾也有很多不同方式,这可从字帖中作具体的对比。
祁斌:临写《张迁碑》采用什么样的毛笔为宜?每个字的大约尺寸以多大为宜?书写的姿势以什么样为宜?
白砥:《张迁碑》气象博大,所以我主张写大,不要只临帖大小。当然写大不是写粗糙,大而能微妙,才是上策。大到什么尺度?因人而异。在能写大之后,再回过头来写小,这小或许能得大气象。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每位学书者书写体验会各有出入,我不反对能先写小再写大的方法,读者可根据自身的特点加以调整。大字站着写,小字坐着写。但坐着写视线短,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对字的结构关系的把握。
祁斌:清代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张迁表颂》其笔»直可置今真楷中。”这应该怎么理解?是不是说《张迁碑》和楷书有很多通融之处?
白砥:康有为此言,我的理解是,《张迁碑》的笔法深厚老到,可以作为楷书线条的楷模。碑学理论中不少言辞是对唐以前碑刻书法线条美感的描述,如包世臣的“中实”说便是如此。唐及唐以后写楷书多及两端的动作变化,较少关注线条中段的动作,以致书法后来在一定程度上异变为只强调动作程式的一门技艺。康氏对《张迁碑》线条的理解,无疑在其浑厚沉实古穆,这正是唐以后楷书所缺少的。故康氏说“其笔»直可置今真楷中”,言下之意在于以《张迁》之实医后世楷书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