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15章)

第15章 政治无情 千里探亲
送走李龟年后,王维陷入了沉思。如果李龟年所说属实,那么,他被贬之事,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些他曾经并不在意的事,一一浮上心头。
曾经,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做一张大床,铺一床大被,好和兄弟几人共卧一塌,同眠一被,齐享天伦之乐”,还说“下朝后,不依君臣之礼,和诸王爷宴饮取乐,兄友弟恭”。皇上和王爷之间的手足之情,一时成为天下美谈。
可是,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会对兄弟不心存芥蒂?不心生防备?李隆基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宁王主动让位,虽然岐王、薛王无心政治,但是,毕竟他们都是王爷,他们身上都流淌着李唐王室的血脉。
历朝历代,执政者都必须把诸王的势力控制在执政者可以掌控的范围内。皇家的权力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他想起了,去年十月,李隆基曾颁布一道不许诸王与大臣私下交游的禁令。禁令颁发不到两个月,李隆基妹妹霍国公主的夫君、驸马都尉裴虚己,就因和岐王过从甚密而被流放到岭南新州。
如果李龟年分析的都是事实,那么,这次岐王被贬,表面上是因为“五方狮子舞”事件,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线,或者说,只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真实的原因是,李隆基早就想削弱岐王的势力,打发碍眼的刘知几,只是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五方狮子舞”事件,恰好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
于是,一切都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原本貌似意外的事,其实都在预料之中。
想到这里,王维心头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开了,但他对岐王的愧疚和自责,愈发深了一层。
如果岐王不来太乐署看他,如果岐王来看他时,他没有排练“五方狮子舞”,那么,就可以避免这次告密事件,皇上也就抓不到什么把柄了……
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原本一心想有所作为、大展宏图的王维,第一次看到了政治的残酷、人心的险恶、官场的无情……
他的心里就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来。良久之后,他从枕下掏出璎珞送她的红豆,深深地叹了口气:“璎珞,自古以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这份君恩,恐怕我已无福消受。我只想和你一起远离纷扰,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王维被贬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到了玉真公主耳中。
此时的她,正在骊山别馆清修。
在这个远离红尘纷扰之地,她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何谓刹那?何谓永恒?
有时候,一个瞬间,就是永恒;有时候,数十光阴,也无非是弹指刹那。
对她来说,那个夏雨淅沥的午后,是刹那,更是永恒。
当那个一袭青衫、清风朗月的翩翩君子刹那离去时,那个背影,注定会在她漫长的余生里,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永恒。
她离开了玉真观,因为那里有太多他的痕迹。她想一个人走得远远的,远到可以不去想他,不去念他,再也没有他的影子为止。
可是,即使在这远离长安的骊山别馆,只要一看到琵琶,她仍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曲《郁轮袍》。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弹它,不要想它,但不知怎的,当指尖触碰到琴弦时,随之缓缓流淌出来的,一定又是那曲《郁轮袍》,牵她情思,绊她心念……
越是想躲开,却越是躲不掉。心尖上就像有根无形的刺,时时提醒她,曾经,她如此深深地爱过一个人……
这日午后,她照例在骊山别馆打坐清修,闭目沉思。长安大昭成观威仪使元丹丘忽然到访,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启禀长公主,大事不好,岐王被贬为华州刺史,圣上令其限期离京。”
“啊?四哥向来谨小慎微、谦和礼让,不知何故惹恼了皇兄?”
“贫道听说,岐王私自观看太乐署编排的'五方狮子舞’,故而冒犯了圣上。”
“太乐署?'五方狮子舞’?”一听到“太乐署”三个字,玉真公主的心就“咯噔”了一下,瞬间就想到了王维。
或许,当她心里想着某个人时,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会牵动她的心思。
“丹丘,既然此事因太乐署而起,不知圣上对太乐署又作何处置?”她眉头微蹙,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乐署自然难辞其咎。贫道听说,太乐令刘贶已受到严重处分,太乐丞王维已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限期离京。”
元丹丘的话,仿佛一声闷雷,在玉真公主耳畔炸开。元丹丘絮絮说着,玉真公主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五味杂陈。
沉默半晌后,她压下心头各种纷纷扰扰的思绪,定了定神,淡然道:“四哥为人,我自然是清楚的,其中或许有些误会。至于太乐丞王维,若论音律,朝中上下,恐怕无出其右者。此番被贬,着实让人意外……”
“唉,自古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大人此次被贬,依贫道看来,或许和他才华太过不无干系。”
见多了政治斗争的玉真公主,心头自然雪亮。她知道,无论岐王被贬,还是王维被贬,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她默然不语,半晌才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远道而来,先去歇着吧。”
“好,贫道退下了。”
屋里安静得连山风吹过屋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但这份安静里,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她忽然有点不安、有点害怕。
她走出屋子,伫立庭院,看着远方一点一点坠落的夕阳,怔怔发呆。
春夏秋冬,倏忽而逝。刚才还在怀念那个夏雨淅沥的午后,转眼之间,便已身陷寒意渗人的深秋。
片片红叶在风中盘旋,凄凉地飘落一地。她心中一片凄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担惊受怕的童年。南朝宋顺帝刘准的故事,不由浮上了心头。
477年,年仅10岁的南朝宋顺帝刘准继位。不过,那时真正掌控政权的,是后来的齐太祖萧道成,刘准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
他可以不当这个傀儡皇帝吗?不能。
萧道成“挟天子以令诸侯”,大肆铲除皇室血脉。479年,终于逼刘准禅位。几天后,刘准被杀于丹阳宫,年仅12岁。
亲眼目睹无数兄弟姐妹惨死的刘准,临死之际,痛哭哀嚎,留下了一句令人心碎的遗言:“愿生生世世,不再生于帝王家。”
自古以来,天下苍生无不羡慕帝王家,但只有生于帝王家的人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生于帝王家,或许可以得到常人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也注定要失去常人所拥有的天伦之乐。对于帝王家来说,天伦之乐,如此遥远,如此奢侈,甚至遥远、奢侈得让人觉得那么荒唐、那么可笑。对于帝王家来说,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明争暗斗,只有弱肉强食,只有成王败寇!
刘准说出“愿生生世世,不再生于帝王家”后,这样的悲剧并未结束,而是一直都在重演。
有唐以来,唐太宗李世民为了夺得帝位,不惜发动“玄武门之变”,亲手取了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的性命;武则天为了改唐为周,不惜亲手除掉儿子李弘、李贤;皇兄李隆基不也是通过发动“唐隆政变”,诛杀韦后集团,除掉太平公主势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么?
一条由鲜血和杀戮铺成的帝王之路,她看得还少吗?
让她心痛的是,就连一向不问政治、远离权力漩涡的四哥岐王,竟也无法幸免!
皇兄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然而,一旦沾染上“权力”二字,所有的亲情都可以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更让她心痛的是,只因和岐王交往过密,王维也被席卷其中,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此无辜,如此无奈,如此无情……
她一心认定他会有一番大好前程,谁知才刚起步,就遭此不测。不知他的将来,路在何方?
这一刻,就连爱他至深的她也感到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就像这秋风中的片片枫叶,无力再在枝头灿烂,只能带着爱和哀愁,随风逝去。
暮霭沉沉中,一轮圆月缓缓上升。她恍然想起,中秋佳节快到了。只可惜,明月渐圆,人间不圆。
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迎着凛冽的山风,朝着长安的方向,她举起双手,合掌默念:“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摩诘,珍重。”
一阵秋雨一层凉,一瓣落花一脉香。
这日,是721年八月初八,距离中秋节仅七天,距离重阳节仅一个月零一天。
对璎珞来说,这年的重阳节将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这一天,她将青丝绾正,十里红妆,成为她所爱之人的新娘。
这日午后,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偶有大雁从空中飞过,鸣叫着飞向南方。璎珞从梦中醒来,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因为,她方才梦见了他。
梦中,她在小轩窗下对镜梳妆,他站在她身后,嘴角微微上扬,凝视着镜中的她。两人在镜中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梦醒了,璎珞似乎依然陶醉在方才甜蜜的梦中。这世上,能将你放在心尖上疼的人,除了父母,还能有谁?而王维,却在茫茫人海中出现了。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就这样出现了!而且,他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以外愿意将你放在心尖上疼的人!
想到一个月后就要成为他的新娘,璎珞的脸颊上不禁飞起一片红晕。喜色溢于眼角,羞色流于眉梢。眼波流转之间,尽是浓情,都是蜜意。
她揽衣推枕,走到窗前,在月牙凳上揽镜自照。看着镜中如瀑的秀发,想起了阿娘几天前对她说的那番私房话。
母亲说,女儿家从小留起这一头秀发,就是为了遇到那个心仪之人。新婚之夜,男人和女人同床共枕,彼此的发丝会纠缠在一起,便成了“结发夫妻”。
“青丝绾正,厮守一生?”看着镜中粉嫩的容颜,璎珞仿佛看到王维正策马扬鞭,向她飞驰而来。
此刻,是有人向她飞驰而来。只不过,不是王维,而是兴宗。
“璎珞,摩诘兄出事了,他让我连夜赶回来告诉你……”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兴宗顾不得敲门,便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
他一脸风尘,满身疲惫,显然是星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兴宗,你说什么?摩诘怎么了?!”璎珞心中一沉,“霍”的起身,紧张得连声音都发哑了。
“摩诘兄他,他出事了。”看璎珞如此紧张,方才心急火燎的兴宗,反而有些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听闻“出事”二字,璎珞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轰响,心急如焚道:“究竟出了何事?你倒是快说呀!是不是他病了?病得很厉害?”
“身子倒是没事。”看到璎珞原来是在担心王维的身子,兴宗倒是松了口气。
听说王维身体无恙,璎珞那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没好气地说:“兴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卖关子,快说嘛。”
“璎珞,是这样的。”兴宗走到窗前,给自己倒了盏茶,润了润喉,开始删繁就简、如此这般地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璎珞,摩诘兄近日就要离京,赶赴济州。他让我特地前来叮嘱你,不必为他担心,他自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切莫忧思劳神。”
璎珞怔怔地听兴宗讲完,不由想到王维对兴宗交代这些话时的言语神情,眼角顿时有些酸胀难忍。
在他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他心里想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怕她替他忧心。这份心思细密,怎不让她心疼?
“兴宗,摩诘受此打击,心里一定不好受。我这便给他写封信,你帮我带给他,可好?”璎珞说罢,便急急走到案几边,开始铺纸研墨。
璎珞的淡定,倒是让兴宗颇感意外。在回来报信的路上,他一直以为,璎珞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定会很失落。
原本就要凤冠霞帔、风风光光成为京官夫人,不料平地风波起,不仅成不了京官夫人,还要远嫁济州。如此巨大的落差,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失落呢?没想到,璎珞看重的却不是这些。看来,是他小看璎珞了。
“璎珞,有你这几句话,摩诘兄的愁绪,定然可以消去大半了。你慢慢写,等你写完,我就替你送去。”
兴宗离开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璎珞缓缓落座,取过一张桃花笺,提笔给远方的王维写信。
她明白,此刻的他,最需要的是她的鼓励、她的安慰、她的信任。
“摩诘,见字如面,甚是挂念。长安之事,我已知晓,请勿多虑,亦不必萦怀。老子有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福本就相依相生,你我都是凡人,谁能说得清、道得明、逃得过呢?世事难料,咱们只求问心无愧便好……”
璎珞用女子特有的温柔,和风细雨般宽慰着王维。信末,她更是满怀深情地写道:“摩诘,我愿去锦绣,解簪环,布裙荆钗,与你风雨相依,共偕百年……”
璎珞那手清秀的小楷,深深浅浅写满了粉色的桃花笺,远远望去,就像一树盛开的桃花,朵朵都是她对王维的牵念。可谓“情到深处,红笺为无色”。
她将信笺细细折好,放进木匣,却又忍不住取出来再看了一遍。良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信中所言,似乎只能表达她想说的十分之一。
或许,凡是刻在生命里的东西,落在纸上,终觉肤浅。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要去长安,在他最失意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
这个念头实在过于大胆,大胆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一个女儿家能做的事么?阿爷阿娘会答应吗?不,一定不会答应。”
但,一念既起,再难放下。璎珞虽是小女子,但她认准了的事,便会全力去做。此时的她,已然决心已下、去意已定。只是,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不知道,当她在揣测父母心思时,兴宗已将王维被贬一事字斟句酌地禀告了阿爷阿娘。
崔老爷和崔夫人并非嫌贫爱富、贪慕虚荣之人。听说王维被贬后,他们先是震惊,继而替他惋惜,绝无半分冷嘲热讽之意。
“唉,眼看快要办喜事了,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不知璎珞心情如何?你倒是快去看看。”崔老爷怕璎珞过于伤心,让崔夫人去劝劝璎珞。崔夫人一脸忧心地点了点头,起身往璎珞房间走来。
崔夫人推门而入时,璎珞正垂眸站在窗前。崔夫人只道她心里难过,就拉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安慰她道:“璎珞,摩诘遭此不测,实在意外,不过,他年纪还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会重返京城的,你莫忧心。”
见母亲如此体谅王维,璎珞心头一喜,方才的顾虑顿时去了大半。
她挨在母亲身边,像儿时那样依偎在母亲肩头:“阿娘,摩诘才华横溢、天赋异秉,素有鸿鹄之志,非常人可以企及。此番无端被贬,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所以,我想,我想……”
话到嘴边,璎珞却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
“璎珞,你想什么?阿娘这里,难道还有什么话不可说的?”
“阿娘,女儿斗胆,想女扮男装,和兴宗结伴去长安,见摩诘一面。”
“啊?”崔夫人从未料到璎珞竟会有如此荒唐大胆的念头,连忙一把捂住璎珞的嘴:“哎呀,快别说了,如果被你阿爷听到了,可怎生是好?”
“阿娘,女儿只是想见上摩诘一面,和他当面说几句话就好。”
“我的傻璎珞,让你别说了,你倒是越说越离谱了。你一个尚未过门的女儿家,怎能跑到长安私会未婚夫婿呢?你想对摩诘说什么,尽可让兴宗转告,或是修书一封。唯独这个念头,断断不可!”
“可是,阿娘,那不一样……”
“璎珞,再过一个月,你就可以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嫁入王家。在此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咱们崔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名声还要不要?”
“阿娘,女儿女扮男装,一定不会让旁人发现的。您就让我去这一回嘛,我一定快去快回,好不好?”璎珞心有不甘,依然不依不饶地试图说服母亲。
“璎珞,听人劝,吃饱饭。阿娘是真心为你好,你就听阿娘一句劝吧。你阿爷还一直担心你,我去和你阿爷说一声。你也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歇着,把心安到肚子里。等摩诘来娶你了,阿娘就放心了。”
崔夫人话已至此,璎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郁郁寡欢地送走了母亲,和衣躺在床上,看着从窗外不时飞过的雁阵,翻江倒海,心乱如麻。
这晚,夜深人静之时,璎珞依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想到王维此刻或许正在孤独地喝着闷酒,她的心就像针扎般地疼。
“去锦绣,解簪环,布裙荆钗,风雨相依,共偕百年。”既然这一生将和他风雨相依、共偕百年,那么,此刻为他冒点险,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瞬间,璎珞醍醐灌顶,下定决心,不管阿爷阿娘是否同意,她都要前往长安。不过,她必须得到兴宗的帮助。
次日一早,东方刚露鱼肚白,天色将明未明时,兴宗的房门上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咚咚咚”,在四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还在蒙头大睡的兴宗,打着哈欠,揉着睡眼,晃晃悠悠来开门。
“兴宗,快起来。”房门一开,璎珞就一阵风般闪进屋子,压低声音催促道。
“姑奶奶,这天还没亮呢,你不在自己屋里好好睡觉,跑我屋里干嘛?我还要睡呢。”说着,仰头便往床上倒去,继续呼呼大睡。
“哎呀,来不及了,等阿爷阿娘起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璎珞急忙去拉兴宗。
“走不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长安!”
璎珞这一声干脆利落的回答,无疑就像一声响雷,顿时把兴宗惊醒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睡意顿消。
“你要去长安?”兴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
“对,我要去长安,此刻就去。”
“姑奶奶,你不是疯了吧?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孤身一人跑去长安?”
“不是孤身一人,我要你陪我一起去。”璎珞神色坚定,斩钉截铁道。
“这可万万不行,我决不答应。”兴宗的脑袋像拨浪鼓般摇个不停,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哎呀,阿爷那娘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么?如今摩诘有事,此刻最需要我,哦,不是,是我们。我们应该去长安见他,必须去,马上去,这就去。”情急之中,璎珞不小心说错了话,急忙看了兴宗一眼,幸好兴宗倒并未在意。
“不行,阿爷阿娘断然不会答应的。”兴宗依然摇头拒绝。
“正因为阿爷阿娘不答应,所以才要瞒着他们,赶紧出发呀。”
“哎哎哎,打住打住,你素来胆大包天,我可是胆小如鼠。万一被阿爷阿娘知道了,还不要了我的小命?”
“兴宗——”见兴宗油盐不进,一个劲拒绝,璎珞愈发着急了,言语间隐隐有些哭腔,“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如果你一定不肯帮我,我一个人走便是。”说完,便做出一副扭头要走的样子。
“哎呀,璎珞,你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兴宗急忙起身拉住璎珞,搓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半晌之后,他看了看璎珞,又看了看璎珞那封托他带给王维的信,终于叹了口气道:“唉,谁叫你是我姊姊呢,走吧。”
璎珞心中一阵暗喜,计划终于成功了大半!
“对了,你还得借我一身衣衫,就像那年元宵节看花灯那样,我得女扮男装,才好出门呢。”璎珞趁热打铁,向兴宗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状。
“唉,姑奶奶,你可真够折腾的。”
兴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乖乖地从箱底找出一件天青色圆领澜袍和一个襥头,递给璎珞:“你可真是吃定我了。”
璎珞笑着接过,跑回自己房间,片刻后就束发整冠完毕,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兴宗面前。
“哎呦喂,璎珞,你这一身打扮,可把我比下去了!”眼前一身男装的璎珞,俊眉修目,顾盼神飞,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高贵和清雅。
“兴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尽是贫嘴。”璎珞无心逗留,催促兴宗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于是,两人蹑手蹑脚地穿过堂舍和抄手游廊,溜出了家门。璎珞写给阿爷阿娘的信,早已悄悄摆在了堂舍的高案上。
兴宗牵出他骑惯了的骏马,让璎珞坐在前面,自己则在身后护着她:“璎珞,这一路上少不得要颠簸,你可坐稳了哦。”
“嗯,好!”
随着“驾”的一声,马儿向长安方向飞奔而去。璎珞的一颗心,也仿佛跟随这匹脱缰的马儿,向长安飞了过去。
她真想在下一刻,不,下一秒,就能出现在王维面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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