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混了八年，找不到一个人帮我搬家
在奋斗的城市，被迫搬家
@沈念
2017年感恩节，天气晴朗，我心情不错，早晨在去公司的路上还在哼歌。但刚到公司没一会儿，房东就给我发来了微信。房东很少主动联系我，我再三确认自己没有拖延房租才打开手机，等待页面开启的两秒钟内，一种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果然，房东的消息是：这里不让住了，快回来搬家！
我心不由抖了两下，房东很不耐烦，告诉我赶紧回去搬家！晚了后果自负！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不敢马虎，跟主管请了假打车就往住的地方跑。由于公司在东四环住处在北五环，路上又遇交通堵塞，两个小时后我才赶回住处。一进小巷子，发现遍地都是垃圾，再往上一看，整栋楼从上到下都在搬家，好多人从楼上往下扔不要的衣服，玩具，鞋……我左冲右突几次差点被砸到，路两边更是堆满了旧家具。
很快我打听到不让住的原因，我们这片公寓属于违规建筑，需要整改。房东也很无奈，说会把押金如数退还我们，但两日内必须收拾东西搬离。
第二天我出去找房子，找了一天一无所获。晚上回来，发现窗户玻璃全被敲碎，我的被子也被扔在了垃圾堆。那个晚上，我在断水断电、窗户漏风的房子里盖着一个夏天的毛毯又哭又哆嗦地过了一晚上。
我在村子外面找到辆货车，货车上有搬家电话，我打了电话，一个大叔来了，一起搬的，我把空调和旧家具都扔了，妹妹送我的书架太大塞不上车，以20块钱的价格卖给了收破烂的。八箱书卖掉了五箱，因为从二楼往村口搬我实在搬不动了，最后只带走了我的衣服和鞋。
因为找不到便宜的公租房，我以押一付三总共16000元的价格在附近某小区租下一个60平米的一居室。
北漂八年，这是我第一次住进小区，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另类的方式。
我一个人在广州打拼，公司没有宿舍，就自己租房子住，我在番禺石岗村的小巷里住了3年。
2018年，我决定搬家，是因为有人连续半夜敲我的门。头一次把我养的猫吓到了，我醒来后破口大骂，门外却不出声。第二天还是这样，于是第三天我请假一周，一个人打包行李离开了熟悉的小家。
图|租住的城中村房子
没受过搬家摧残，不足以谈人生
因为疫情各行各业都不好过，我工作的面包店基本上处于停滞的状态，或许是老板也想过个好年，2月7日突然宣布店面倒闭，我失业了。考虑到年后得重新找工作，再加上疫情的不确定性，索性就就地过年。
因为没有收入，我找了一个离地铁比较远的合租房，都说出门在外要轻装上阵，但是光两床被子加上换洗衣服就花费了我很多力气。我雇了辆货拉拉面包车，但保安不让外来车辆进入，打房东电话压身份证我才进去。
一边自嘲自己在苏州待了两年了，到头来连一个帮忙搬家的朋友都没有，一边又一趟一趟往电梯里送行李，心想不能占用电梯时间过久。
到达新家后，我把床铺好趴在上面休息了一会，打电话向爸妈解释今年不回去的原因，再三表示自己过的不错后，才挂了电话。
收拾好东西吃了顿饭，趴在阳台上听到别家在放鞭炮，才发现大年三十就在明天。
图|搬家后的年夜饭
除夕夜，我简单做了顿火锅当年夜饭。想到年后要重新找工作，作为一个早上5点就要上班的职业没有资格“享受”1个小时以上的通勤，这意味着到时我又要搬家了。
我时刻都在为逃离北京做准备，在北京搬家真的是太苦了，它好像是一个仪式，似乎是要完成一个蜕变。没经受过搬家摧残，都不算真正的在北京待过。
2016年冬天，我到北京工作不久，父亲出了事，我也工作得不愉快。有一天我和同事产生口角，下班时刚好接到妈妈的电话，诉说家里的困难，我听着走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出租屋。脑子里环绕着的是妈妈那句“你要好好工作，以后家里就靠你了”。
但不到一个星期，我被叫到办公室，老板告诉我，双11过后公司不需要很多员工，所以我被开除了，并表示会因为我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补偿我600元。我刚到北京什么都不懂，也没想过劳动仲裁，郁郁地下班了。
回到出租屋，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刚搬来一个月，我不太熟悉房屋的插孔，准备下床充电时，突然在床缝里发现有个插孔，赶紧用充电头插上，却被插孔别住了手。原来，这个插孔只是一个摆设，里面是隔断，估计我再使使劲，就能插到别人房间里去了。
那时已经很晚了，我气不过，打电话质问中介，反被对方骂了一顿。我心灰意冷，这个房子本就是专门为了工作租的，现在也没必要留下了，收拾东西，走人吧。那时候我没钱，为了省一点搬家费，决定当人肉行李箱，自己搬。从土桥搬到沙河朋友租的房子，好几十公里。
床单被褥只留下了妈妈给我缝的被子，衣服只拿自己最喜欢的，在物美超市花24元买的最喜欢的黄色菠萝碗，因为易碎和体积大不能带走，买的三桶洗衣液和两提卫生纸，都贱卖给了室友，其他东西直接丢在了那里。
那一瞬间，22岁的我才明白，北京这座城市不欢迎我，尊严和钱是真的挂钩的。
我一个人背着被子，左手提着行李箱，右手提着编织袋。把身体能利用到的地方全部动用起来，拿走我所有能带走的东西。走之前，我知道中介不会退那一个月的押金和剩下的房租，就用钥匙把门反锁了。
从小区出来，大家都在看移动困难的我，灰头土脸，提着大包小包，在别人眼里一定很奇怪吧。我低着头自始至终都不敢看路人，上地铁之前有一段路需要上天桥 ，因为没有电梯，要靠蛮力提上去。我憋红了脸，生拉硬拽，寒风吹着我的脸，脸被冻得生疼，棉袄里却是大汗淋漓的，身边路人行色匆匆，也没人帮我。
不知道自己扯了多久，终于坐上了去沙河的地铁。我搂着行李，尽量不想擦碰到别人，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别人对我的嫌弃和避之不及。
我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钱真的很重要，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在不断搬家中，寻找未来
@兔子
2019年我毕业，经过老师介绍去到一个栏目组工作，近一年，觉得没学到什么，因为疫情，2020年4月选择了离职。
我想去不同的城市生活，下定决心趁着年轻决定“离家出走”一次。
7月中旬，我拖着一个26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全部家当，只身一人来到苏州，除了父母外我没跟任何人讲。在酒店住了4天，找工作、面试、确定工作、找中介看房、确定租房，都是我第一次尝试，看了无数的知乎租房贴和tips，也怕没有经验被骗，想要联系有经验的朋友问问情况，又被自己的自尊心阻拦。幸运的是一切都算顺利。
图|独自去往苏州
十一国庆假期回家，家人朋友听到消息，对我的选择表示惊讶，妈妈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很开心，说我长大了，但是私下里，话里话外还是劝我回家。
现在我已经在这个城市大半年了，认识了新的朋友，出租屋内也添置了很多东西，每次和家人打趣的时候都会讲，来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就够了，走的时候五个行李箱也拖不走。
我19岁时到国外读书，一开始什么东西都不敢买，屋子里空空的，买酸奶，也要用酸奶盒子当笔罐和肥皂盒用。有一次去朋友家，她住校外，屋子装扮得很好，地上有地毯，墙上挂了彩灯。我回家看着酸奶盒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很可怜，开始有计划地给自己买一点小东西，布置房间，慢慢东西就多了。
但学校宿舍只能住一年，隔一年就需要重新申请，所以每年都要搬一次家。一到暑假，我要把东西清空，把屋子打扫干净，干净到自己好像不曾在这个空间中存在过。找当地的储存公司把所有东西打包好，等暑假后回到学校，再搬到新宿舍。
我在英国读了5年书，回国前，该卖的，该扔的，都处理完了，但还是零零碎碎剩下不少东西，只能走海运运回国。我也不晓得那堆东西在海上漂泊了多久，我自己回国好几个月差点把它们都忘了，才接到中国邮政的电话，说有我的一个包裹。
我又是拖又是拽地把那个快破掉的纸箱子拖回出租屋，撕开，闻到了一股有点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是当时我在英国总用的一种洗衣液。我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属于另一个国家和时间的味道在身边环绕着。
那段时间工作很不愉快，北京的天也不好，总是灰蒙蒙的，忽然这样一堆东西来到眼前（其实它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我的生活日用品早已重新置办），我好像一下又回到了留学的日子。
后来这些杂物被分散塞进家里的角落，有些慢慢也找不到了，那种过去的感觉也就淡了。只有一个小席子，是在瑞士买的，它跟了我很多年，越跟越舍不得，每到一个新租的地方，把它打开，心里就挺安稳。
图|瑞士小席子
2018年独自北漂，我几乎把在武汉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来，搬家花的快递费比来京的高铁票还贵，最多的东西是厨具，那时我以为在北京会有生活，后来这些厨具大部分时候都在吃灰。
我还养了只猫咪，养之前征求过合租室友的同意，但去年4月它发情了，室友受不了它每天的叫唤，投诉到中介并要求我搬家。当时北京因为疫情，管控较严，没办法搬家，协商失败后，我只能先把猫咪寄养在朋友那，等到疫情差不多过去了，我用一个周六的上午找到了房子，办理签约，下午就开始收拾打包。
我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这是我来北京第一次住的房子，真要搬走了，很不舍得。住了1年半，添置的东西将10平米左右的屋子塞得满满的，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收拾。
我把所有东西先乱七八糟摆满一地，再按照厨房用具、衣服、鞋子、床褥、化妆护肤品、生活用品进行打包。因为搬得较急，用来收拾的纸箱子、装衣服的袋子都没有提前准备，在楼下超市随便买的大袋子，刚装上衣服就破了。只好再收了些纸箱子，一点点收拾、打包，到凌晨一两点。
图|打包的行李
提前预约的货拉拉司机第二天准时过来了，大叔娴熟地帮我打包，我和师傅上上下下搬行李跑了很多趟，大叔说我的东西也太多了，一车都塞不下，我说下次搬家还找他。就这样，一个人，一只猫，从北边搬到南边。
新屋子收到凌晨一两点，把所有物品归置好，里里外外打扫好才算结束，两天里，我几乎滴水未尽，减肥效果明显，瘦了四斤。依然在10平米左右的房间，能够暂时容下疲惫的灵魂与我的小胖猫。
现在，刚住了半年多，马上又要搬了，公司要搬到别的地方去，新的办公点距离现在住的通勤时间太长。这次，我和朋友整租了小两居，我们都很开心，再也不用为抢厕所早起，不用忍受室友的邋遢，刚打扫完的卫生立马被糟蹋，也不用忍受一个人独居的孤单。对于北漂的人来说，一点小幸福都值得期待。这次搬家我联系了之前的货拉拉大叔，但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可能他换了手机号或是离开北京，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上次和爸妈视频说我又要搬家时，妈妈眼角泛泪，觉得我一个人在北京太辛苦了，不停地搬家，没有归属感，没有幸福感。但是，对于我来说，搬家意味着新生，是洗刷掉所有不开心的过往，重新换个环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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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段冷锋
编辑 | 邱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