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小秘密(八)《芣苢》:绝无仅有的重复,劳动的欢歌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我译:
采采车前菜,把它采下来。采采车前菜,把它拿起来。采采车前菜,把它拿起来。采采车前菜,把它摘起来。采采车前菜,把它捋下来。采采车前菜,把它兜起来。采采车前菜,把它装起来。
这首诗相当直白简单,《诗经》中也少见比它更简单的了。全诗其实就三个字:采芣苢。
芣苢,就是种野菜,俗名:车轮菜、车前菜。和车前草名字很象,样子也有点象,所以经常被人混淆,但细看,车轮菜要大些,穗是分茎长的,车前草是几株穗由一根茎生出来。
我没有看见人吃车前草,吃车轮草的也没见到过。因为这些作物已经被人们从常见食物中所淘汰。古今人口味有很大的不同。人们首选口感好的,易于生长的。春节上坟时我下了一回乡,惊见现在的主要作物已经是俗称奶奶菜和菱角菜的荠菜,但品种和以前的大不一样。青菜和白菜不见踪影。而菱角菜似乎和奶奶菜还是不一样。这说明土壤与书案的距离还是有些远。这是现代这十年间,更不要说三千年前。那时人们最爱吃的是葵菜,这个不是葵花,而就是现在四川人说的血皮菜,可其他地方没人吃了。
在先秦人民的所谓五谷是:麻、黍、稷、麦、菽。稷是小米,黍是黄米,菽是大豆,没稻子什么事,加上它是六谷。其实现在小米南方很少见了。而麻,其实就是大麻,古人种它当然不是为了吸毒,而是用来制衣,而且也拿来吃。但口感怎么样?有这么一个故事。
以前呢,有人拿自己种的大麻粒向人家夸耀说好吃。结果一个富人好奇拿了颗来尝,结果象被蝎子在嘴里扎了一样。苦不堪言,想吐出来却不小心吞了下去,肚子又害疼了。
这恐怕就象吃辣椒,没有经验的北方人吃一点点就面红耳赤。对于大众来说是能填饱肚子就是好菜,追求口感和营养是不再为吃饱发愁后的事。富人的肚子和穷人的肚子完全不一样。
对于现代人来说,车轮菜只是种药物,能清热明目,治疗小孩子消化不良,但在《诗经》的时代,它的作用要大得多,既可以当日常蔬菜吃,还由于其形状和子实多的特点,被作为生育神药加以推崇。所以这首诗也有祈子之歌的说法。
袁枚在自己的作品中评介这首诗,认为它过于简单,没有一点变化。这其实是袁大才子不明白,这首诗本就是妇女们在采摘车前时唱的,类似男人喊的号子的作用。虽然简单,但在工作中却需要这种简单,因为这样才唱得出来。不信你让拉纤的纤夫唱一个“忘情水”试试?这些号子都是经验与智慧的结晶,作得好的话能够将繁重而单调的工作变得轻松有趣,甚至参控制呼吸,健身并提高工作效率。史书记载,春秋时管仲作为公子纠的师父因参加夺位之争在鲁国被抓了,要押回齐国,鲁国大臣知道他此去一定会被重用,使齐国大兴,所以派了追兵来杀他,没想到没追上。原来聪明的管仲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创作了一首叫《黄鸟》的歌教会了押送他的人,结果唱着歌,越走越有劲,一天走了比平常多得多的。把追兵远远丢在了后面。
从这首诗的韵律可以想象到,在周南的绿色大地上,一群身着素衣的女性在一边唱歌,一边劳作的热烈场面。这难免让人想起一些优美的外国电影,如《云中漫步》等等。所谓“劳动创造美”,这就是范本。
《诗经》里很多诗就是这样,不矫揉造作,直白浅显,不需要过度解读。后世的诗,特别到了袁枚所生活的清朝,诗更多地体现成一种技巧,脱离生活就很远了。有些模仿《诗经》里的更是做作。
如果把《诗经》看成一套组诗的话,我完全相信这首诗是男主角在南土游历外交的同时,女主角回家乡和姐妹们一起劳动的场景。她和丈夫分开已经很久了,也许正是借着采车前菜的劳动来忘记相思之苦,他们会有重逢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