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起2》连载21

直播可以做联盟吗

吴长征开心了，便在美国的网络里发帖子，称中国大陆出了个新鲜事，“江东美食汇”如何如何有影响。他还在《侨报》和《美南新闻》的微信平台上，转了“江东美食汇”好多篇谈美食的文章和视频，介绍江东土菜。这些文章和视频在留学生和华裔中转来转去，使这几个从美国回中国大陆创业的海归学生，在大洋那边也有了不小的名气。

这些帖子自然也会传回江东省来，在海归们和青年创业者们中间，激起了一片片涟漪。

又是在一个大雨过后的晚上，吕萍萍在网络平台上看到一个帖子。这个帖子是一个海归青年发到“江东美食汇”平台的，建议他们平台组织一个微信直播联盟。

吕萍萍觉得好奇也新鲜，于是与围观的人一起讨论起来。没有想到这个话题有好多人感兴趣，跟随的人越来越多。居然还有人把建立微信直播联盟的策划方案发到平台上，打出振兴江东土菜、服务江东经济的大牌子，什么招股书呀、众筹策划书呀，分红计划方案呀，思考得周密细致，似乎就可以马上开始操作了。

小强小晴开始对这些帖子没有多大兴趣，有意无意地点开一两个看看。后来他们看到参与的人很多，人气这么旺，经吕萍萍鼓动，脑子便热了起来，觉得这是个好的点子。

吕萍萍说，咱们筹划开一个直播联盟大会，然后开始众筹，着手在江东省的几个市州设立联络点，由线上活动逐渐转入线下活动。咱们的网点铺开了，今后就朝上市公司的路子走。这年头创业板的门槛不高，美食汇是新兴的网络企业、文化创意产业，说不定赶上好时期，有了上一次的金融项目资金做引导，基础不错，扑腾一下就可以上市融资，把事业做大做强。

三个人找了个周末，开车到郊外，关起门来讨论过一次，自称是“头脑风暴”。

小晴开始便问：直播可以做联盟吗？

小强回答说，法律没有说不能做呀？

按照美国的思维方式，法律没有限制的，那就是可以的。

别看吕萍萍取了一个女里女气的名字，办起事来却很有男子气度，说话嗓门也大。他常说，爸爸教过自己，中国的事儿，其实是很好办的，关键在于你自己有没有想法和胆量。有些事儿跑步走，有些事儿绕道而走，有些事儿停下来看看再走。那些可以跑步去做的事，绝不能犹豫，如果这一次不闯过去，红灯一亮，机会稍纵即逝，说不定无法再过去了。

他牛气冲天地说：“没有做不到事，只有想不到的事。这美好的机会，不搏一搏，于心不甘。你们下决心吧，机会瞬间即逝。”

小晴因为不是学经济的，对这些事儿摸不到门，越听越觉得迷糊，她对两个男子汉坚持说，你们脑子是不是有点发热？在这个国家谈法律？亲爱的，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哦。

小强说，我们做的这个，既没有违背法律，也没有搅乱秩序，中国和美国没有什么区别。

吕萍萍说，谁占领了先机，捷足先登，谁就是直播界的领袖。网络经济就是这样，撑死胆大的。

这几个在美国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对国内情况并不了解，以为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的。老辈们虽然反复交代，办事儿不要与政治与官场沾边。他们觉得搞个商业性的直播联盟，与政治与政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呀。

你不懂中国的程序

三个人的讨论，从晚餐开始一直拖延到午夜时分。

吕萍萍坚持的理由是，咱们先做成了联盟，规模可以比先前的大许多。现在这么做，小打小闹而已，光有点击率是不够的，要有网络。现在网络为王。咱们把各地的粉丝串起来，把各地市的网络建起来再，在延伸到外省去。盘子做大了，咱们的要价可以高一些，今后上市更有把握了。

小晴一直不认同吕萍萍的观点。她反复说，还是扎扎实实一步一步做的实在，政府给不给钱，上市不上市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稳住粉丝们，稳住了粉丝就是稳住了市场。

吕萍萍说，做大了，咱们把这个盘子卖了，赚一大笔，再做别的不好吗？他讲的还是父亲一样的套路。

小强说，还没有开头，先别说卖。咱们先不谈这个事儿。我还是同意先把联盟做起来，抓紧现在这个时期做大做强。

争来争去，小晴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争论了。她提出是不是听听爸爸妈妈的意见。

吕萍萍说，要说征求意见呀，八成儿会被否掉的。你们的爸爸妈妈那么大的官儿，想得比我们还复杂，顾虑会更多。

小强也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什么事儿都由大人来决断。

实在统一不了思想，吕萍萍说，咱们来表决吧。小强不假思索，马上举手同意。小晴却说，票数怎么计算？是按照股份，还是按照人头计算？

小强说，不管怎么计算，你总是少数。我的股份占4，你和萍萍各占3，你不记得了？

小晴无语，只好认了这个少数服从多数的决议。

吕萍萍说干就干，张罗省内几个城市的分站代表和相关的视频直播平台，很快就轰轰烈烈地开了个联盟大会，“江东美食汇”确实如同火上浇油，又旺了起来。

小强和吕萍萍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每天的直播节目，完全交给小晴一个人去应付。他们两个男子汉每周连环在各个地市之间奔跑，这里座谈会那里报告会，还在清溪市搞了个大规模的直播联盟论坛，请来江东省几个文化名流专题演讲，以壮声势。

吕萍萍提出，邀请小强的爸爸以政协副主席的身份出席演讲会，小强立马拒绝了。

小强说，咱们的事情，不要和父辈们扯到一起。这样一来，别人会以为我们是靠裙带关系做起来的，咱们靠的是自己的思路和实力。你们也知道。我爸爸这个人呀，经济活动决然回笼边的，他们有他们的规矩。

吕萍萍也就作罢了。

辛勤的劳动自然收获丰硕的果实，江东美食汇的点击率一再攀升，直播联盟在各地市的活动也搞得如火如荼。影响大了，江东日报社主动提出和他们合作，搞一个江东美食节，借机扩大点广告来源。

省食品办也传来话说，财政追加的扶助资金，正在省长那里待批，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了。

一切照着丁小强和吕萍萍的思路在走，弄得小晴不知所措，似乎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的反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她所理解的是，中国的事儿，没有什么一定的法则，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今天和昨天未必是一样的，明天真不晓得会怎么一回事。有人说的发展就是硬道理，是不是真是这样的哦？

转错了帖子

正在开心的时候，事儿也来了。

一天吕萍萍值班，谁知道他是太兴奋了，谁知道他哪根筋接错了，或是天意冥冥中，是福挡不住，是祸躲不脱。

吕萍萍转了一个和美食汇八竿子搭不到一起的帖子，一个极敏感的帖子。

那帖子是一个作家在自己的公众号发的，他的粉丝将文章转到朋友圈里，吕萍萍鬼使神差地又转到 “江东美食汇”的论坛区了。

这是一个敏感的帖子。

闹得沸沸扬扬的江苏女辅警诈骗一案，在网络炸锅一样，帖子满天飞，评论涌如潮。

我们高兴地看到，针对这种局面，当地政法部门没有出面做出什么解释，似乎体现了宽容的态度，有关部门也没有对这些网贴提出批评和指摘。舆论归舆论，最后如何判定，必将依照事实和法律来决定。这是很冷静和明智的处置措施。

这次舆论炸锅，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大部分帖子是从法律角度来写的，讨论如何区分罪责，适用法律量刑，如何补充证据。通过对一个案例的激烈讨论，实际上进行一次深刻的普法教育。

但我也注意到，炸锅一样的舆论情势下，也有一些不冷静的因素，跟帖的转帖大有一边倒的倾向，对一审判决不满，对公职人员的批评谴责很多。这种跟风从众的社会心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管是道德原则还是法律原则，对公职人员的要求，确实应该比对其他阶层要严格，处罚要严厉。具有公权力的人要受到监督，这样才有社会公平。

这个案例的具体案情、侦查过程、证据链条等，不是什么都可以面向大众公布的，网民们只能从已经披露的现象来分析，从个人立场来认知和发言，难免有些局限性和片面性。最终如何判决，人们拭目以待。

我要说的是，在舆论一边倒的时候，要防止出现一个倾向掩盖另外一种倾向。那就是舆论应该谴责什么？目前较多的倾向是对一审判决不认同，对涉事公职人员谴责很多。这是能够理解的。但对一审被判处徒刑和处罚的女辅警，是不是值得同情？是不是以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社会生活中，除了法律审判以外，还有道德审判。涉事的公职人员未必是受害者，我基本赞同。但我同样认为，女辅警的所作所为，并不值得同情和怜惜。一个年轻女子，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同时或不同时，先后与9个男人发生性关系，每次都获得大笔的补偿，这也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在现代社会中，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确实给一些道德不健全的人提供了生存的温床。他们的人生观，就是围绕着金钱而建立的。这就是这些年来社会变化造成悲剧。这种人生观、这种人和事，理应受到应有的谴责。至于她是不是属于诈骗，应该如何处罚，这是另外一回事。

通过对这个案例的讨论，强调法律的公正性和处罚的准确性，是毫无疑问的。舆论谴责的对象，如果只是一味地强调一个方向，似乎有些偏颇。

我不是迂夫子和老道统，更不是卫道士。窃认为，女辅警一案，无论男方特定这个群体，还是女方这个特的人，都不是受害者，都是责任方。是否涉嫌犯罪，我相信法律的公正性判决。但接受道德谴道德审判，双方都不能缺席。

这么一个帖子，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在一个专讲美食的平台上转发了，风马牛不相及，竟然很快就有评论汹涌而来。如果只是国内的评论也就罢了，“江东美食汇”有那么多海归青年，海外留学生、华裔也加入进来了。

谁要你“江东美食汇”有那么多粉丝，谁要你还在弄什么直播？

这个帖子自然很快被屏蔽了。是小晴发现势头不对，主动采取措施屏蔽的。

物极必反。都是帖子惹的祸。

转眼到了冬天，正在江东美食汇点击高峰时候，突然出现变故。

突然有一天，法定代表人丁小强接到一个电话，是某个执法机关打来的。

他们以为是谈那个转错了的帖子。

然而并不是。

执法人把他们三个人找了去。看到这三个毛头孩子，才了解到全是海归的青年学生，然后问道：你们不懂中国办事的程序 ？

小强问：我们哪点犯了规矩？

执法人笑笑说：“看来你们还真不懂。”

问题出在这个联盟，监督管理部门找上门来。如果这个联盟就在小圈子里玩玩，没有多大影响，兴许没有人会关注，就这么回事了。但是江东美食汇的联盟做的很大，影响到了很多社区家庭甚至政府工作人员，又应验了那句话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们被监管部门惦记上了。

江东美食会是网络实名登记经过工商注册的公司运作的，但这个联盟是自发组织的，没有经过注册，他们还开了一个又一个会，都取名叫高峰论坛。按照规矩，论坛是要经过审核批准才能举办的。叫高峰论坛也就罢了，你们居然还搞了一个联盟。

自媒体和发展很快的情况下，搞个联盟，对主流媒体很显然会有冲击，不管你的内容是不是与政治有关，没有经过登记注册的联盟，没有按照程序报备论坛，那就是不规范的。

执法人员宣布，取消联盟，关闭“江东美食汇”。

三个人都傻眼了。什么联盟、上市，都成了泡影。吕萍萍来不及收拾残局，清理股份，悄然关了手机。像当年他爸爸在泽西湖决堤时走人那样，闹起了失踪，似乎从人间蒸发了。

小强和小晴在昔日忙碌不停地办公室里坐了半天，手中的几大盒面巾纸，全部被眼泪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