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名言录（3）

这些句子读起来有令人怦然心动之感。这是精校第二版，拟三天放出，与读者共享。每个小标题前为原书序号。

《幽梦影》作者张潮(1650-？)，字山来，号心斋，别署心斋居士，安徽歙县人。出身名门，其父曾视学山东。张潮一生好游历，喜交友。当时名流黄周星、冒辟疆、曹溶、张竹坡、尤侗、吴绮、吴嘉纪、孔尚任、杜浚等，都曾与他往还。

张潮的著作，有《心斋聊复集》、《花影词》、《笔歌》、《幽梦影》等，编辑评定《昭代丛书》、《檀几丛书》、《虞初新志》。《幽梦影》约在三十岁动笔，前后历十五年，方才完稿。

一○三 风流自赏

风流自赏，只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一○四 万事可忘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一一二 花不可见其落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沉，美人不可见其夭。

一一三 种花须见其开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一一六 玩月之法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一一八 凡事不宜刻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一一九 酒可好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一二四 创新庵不如修古庙

创新庵不如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一二七 酒可以当茶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一二八 胸中小不平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一二九 不得已而谀之者

不得已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一三五 所谓美人者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一四一 阅水浒传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著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如李太白有贵妃捧砚事，司马相如有文君当垆事，严子陵有足加帝腹事，王之涣、王昌龄有旗亭画壁事，王子安有顺风过江作《滕王阁序》事之类。)

一四二 春风如酒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如姜芥。

一四七 善读书者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一五三 多情者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一五九 古今至文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一六○ 情之一字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一六五 镜不幸而遇嫫母

镜不幸而遇嫫母， 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一六六 天下无书则已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一七一 作文之法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一七二 笋为蔬中尤物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一七七 游玩山水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一八一 傲骨不可无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一八五 痛可忍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一八七 能读无字之书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二○五 空山无人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境。

二一七 耻之一字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原跋一

昔人云：梅花之影，妙于梅花。窃意影子何能妙于梅花？惟花妙则影亦妙，枝干扶疏，自尔天然生动。凡一切文字语言，总是才人影子，人妙则影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