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专刊】甘桂柳/我的婆婆 / 四六文摘

我的婆婆

作者：甘桂柳

婆婆离开人世间，有五个年头，她的自强，自立，勤奋，好学的精神一直晕染我的岁月。

第一次到婆婆家，家里摆设一般，只是抽屉，柜子可以见到一包包的中药材，枕头边放中医书籍，家里的凉台上，堆有一点干草似中药。屋子里氤氲着草药的芬芳。从此，我们每次回岳阳，行李总会有几包中草药。

那年，我婆婆五十岁，是益阳中西结合医院的一名中医师，她大眼睛，高额头，体格雍容富态。

婆婆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益阳市桃江县乡下，外公身体健壮，农闲时，外公和他的弟弟扛扁担一把麻绳，向北方行走江湖，一边卖苦力，一边向北跋涉，走出洞庭湖，来到武汉的汉口码头，在码头当了搬运工，渐渐有了钱，不仅有饭吃有衣穿，还有余钱，开明的外公拿钱，让婆婆和婆婆的几个弟弟妹妹读书认字。土改后，婆婆上了中学，三年后，婆婆读完初中，那年，她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七岁便嫁给二十岁的公公。

公公十岁就在乡村郎中家当学徒，全国解放那时，公公已经是一名中医师了，还当上一个小乡镇卫生院的院长，结婚以后，公公带婆婆走出乡村，让婆婆拜一位老中医为师，学习中医。

从此，婆婆开始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生涯。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中医是极其深奥的学问，治病的“汤头歌”，要强记强背，看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一个感冒也许会有不同药方，气虚血虚，阳虚阴虚，一个药方会有十几味药，一味药几钱（几克），每味草药各不同，婆婆在中医浩瀚海洋，奋力拼搏，吸取知识。或许过于紧张，婆婆的第一个孩子几个月就夭折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并没有改变她初心，她没有放弃热爱的中医事业，继续勤奋学习。一年后，她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出了月子，把孩子交给老外婆带，她在病人—草药—中药忙碌，书籍中积累宝贵知识。几年后，能独当一面，成为一名合格的中医师。

后来婆婆生了四个儿子，为工作，三个儿子住在外婆家，另一个儿子在爷爷家。那一年，婆婆在益阳的新桥河小镇卫生院工作，公公在县里工作，婆婆在那时事业走上正轨，生活环境相对稳定了，她把孩子从外婆家接回身边，大儿子九岁，小的五岁，婆婆和三个儿子在小镇卫生院安顿下来。

公公是出身贫寒的有志青年，很早就入党，那时国家百废待兴，公公甩开膀子加油干，忘我工作，很少回家照顾孩子，还常常拿着几十块钱的工资，资助乡亲。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靠婆婆那几十块钱工资维持，每天白天上班出诊，晚上还要为几个孩子缝缝补补。这时婆婆如果放弃工作，相夫教子，也许她的生活道路会平坦些。

益阳的新桥河小镇卫生院，正处资江河浜，周围有许多河沟湖叉，几个孩子放学以后，下到河里摸鱼捞虾，捉青蛙，抓泥鳅，爬树掏鸟窝，这样既改善伙食，也丰富孩子们童年生活，婆婆常常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又无可奈何。

有一天晚上，出一件让婆婆后怕的事情，那一年春夏，偏僻的乡村出现急性病人，婆婆背上药箱，急匆匆赶去救人，由于路途遥远，那天晚上没有赶回来。那时还没有电灯，三个孩子晚上怕黑，没有吹灭煤油灯就睡觉了，半夜一阵风把蚊帐吹到煤油灯上，蚊帐被点燃，三个孩子睡得正酣，全然不知。幸好隔壁的值班医生，闻到棉纱的糊味，发现起火了，值班医生一面大声呼喊，一面使劲擂门，才把房门打开，三个孩子一脸茫然，和值班医生把火扑灭。家里的蚊帐烧坏，床铺烧坏一角，万幸是三兄弟都没有大碍，只有一个孩子手臂轻微烧伤。第二天，婆婆回来，看到屋子一片狼藉，又气又心痛，挥起扫把欲打大儿子一顿，看到三个孩子可怜无奈的样子，丢下扫把，抱三个孩哭成一团。婆婆曾经说起那段往事，心酸的眼泪湿润眼眶，语气哽咽。

由于工作的压力，生活的窘迫，积劳成疾，婆婆在三十多岁患上心脏疾病，她没有畏惧疾病而放弃热爱的中医事业，把学到的中医医术发扬光大，对着自己症状捡药，煎药，在原来药方增减几味药，增减计量，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研究琢磨治疗心脏病的药方。几年以后，有一套治疗冠心病独家秘方，许多人慕名而来，每天找她看病问诊络绎不绝。勤奋好学的婆婆，有点空闲，她会翻阅中医书籍，八小时下来疲惫不堪，业余时间很少活动，导致身体过于肥胖。

婆婆退休后，又开了十几年的中药铺子，因为医术精湛，药材货真价实，生意红红火火。

2011年，公公去世，晚年的婆婆独自在家生活六年，养点花种些菜，自己做饭洗衣，感觉不舒服时，抓一把中草药，熬成汁内服。高兴时玩玩电脑，听听花鼓戏，阅读中医书籍，生活过得很惬意，她大脑清晰，不糊涂。在她发病时，她自己打电话告诉小儿子，直到她去世前一天，思绪都有条有理。

时光荏苒，天人相隔，思念绵绵不绝，清明时节的雨，是亲人的泪，缅怀逝去的亲人点亮心灯，愿婆婆安息，一切安好，祝生者安康，珍惜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