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上海:两代人的“大自鸣钟”

在老上海的记忆中,沪西“大自鸣钟”远近闻名,当年,就连到附近去买东西,都叫成“到大自鸣钟去”,而周边开出来的日用品商店、小五金、或者烟杂店,都会自觉地取名叫“大自鸣钟火锅”、“大自鸣钟宾馆”、“大自鸣钟电器商店店”等等。

“大自鸣钟”东起陕西北路,西靠常德路,南近安远路,北达普陀路。它的名字的确和一座钟塔有关。1926年,当时的公共租界西区劳勃生路(今长寿路)、小沙渡路(今西康路)口道路中央,曾建起了一座钟塔,名叫“川村纪念碑”,它是在上海的的日本资本家,为纪念已故的日本内外棉株式会社总经理川村利兵卫,而建造的一座“纪功碑”——其实,川村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大肆掠夺中国的原棉资源、压榨劳工血汗,而且老上海都晓得,当年日本纱厂的待遇和工作环境是最差的。

钟塔高14米,平面成方形,顶层四面均嵌有钟面的大时钟,每隔一刻钟,即“叮咚”报时,人们因此称它为“大自鸣钟”。久而久之,大自鸣钟也就成了这一带的地名。

解放以后,这座钟塔仍然竖在路中央,车辆来往严重影响视线,三天两头发生交通事故。为了清除帝国主义的侵略痕迹,同时改善长寿路、西康路的交通状况,上海市政府于1959年8月拆除了这座带有殖民文化的建筑。

不过,由于钟塔造得非常坚固,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当年又没有定向爆破,只能搭建脚手架,依靠人工一层一层往下拆。顶上的大钟四个人都抬不动,完全依靠人力,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个大自鸣钟,拆了整整一年多。

自鸣钟是拆掉了,但对老上海来说,“大自鸣钟”就是一个商业圈的符号。

解放前,这里就有400多户商家,其中不乏恒大布店、聚兴园酒菜馆、四如春面馆、老宝凤银楼、仁厚堂国药号(后为民康中药店)、福源盛米号(后为普陀区第六粮店)、同大昌百货店(后为同大昌文化用品商店)、沪西浴华池、正泰五金店(后为上海市第六五金商店)等知名品牌商家。

也就是从“大自鸣钟”开始,长寿路地块逐渐成为普陀区,甚至全市有名的商业和住宅区,后来,再成为了现在大家都熟悉的“长寿路商圈”。如今,地图上虽然没有了“大自鸣钟”,但老上海人依然喜欢说:“去大自鸣钟”。

在1996年开始的长寿路拓宽改建中,这一带的危房、简屋被拆除,并建造了许多新型商住大厦。购物环境与商品种类都上了新层次,“大自鸣钟”一词,开始渐渐淡出了居民的日常生活。

(图:80年代,尚未拓宽的长寿路)

后来,“大自鸣钟”被缩略成了这么四个字母:“DZMZ”——这个网络暗语,在沪上网友中间心照不宣,它也是一个符号,一个文化符号。“去董家渡买布料,去大自鸣钟淘片子;到文庙淘旧书,到铜川路吃海鲜”,似乎只有这样生活,你才有谈论这座城市的资格,而到那时,你也就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不想改变自己了。

文艺青年们心中的“大自鸣钟”,其实,是位于苏州河西康路桥的宜康电子市场,沪上著名的盗版碟、打口碟、海关原碟的集散地之一。据说数十年前,在上海人乐衷于DIY晶体管收音机的时代,大自鸣钟电子市场,就是上海爱乐人的圣地了。

在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大自鸣钟”成了文艺青年淘宝的天堂。从欧洲各种音乐厂牌的CD到黑胶唱片,再到各国艺术片、禁片、地下电影的DVD,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些二手电子品的交易铺,实则却涌动了各种“活色生香”的文艺流。

很多人文艺青年都会记得大自鸣钟的“苏三”,因为在三楼卖碟,又是苏北口音,便得此“艺名”。当然,“苏三”之所以闻名,不全因为她那一口刮辣松脆的苏北话,而在于她能用那一口犀利的苏北话与客人们劈情操,黑泽明、阿巴斯、库布里克、库斯图里卡这些人的作品,从苏北口音里鱼贯而出,其性感程度可想而知。

当“大自鸣钟”辉煌不再的时候,当初的那群文艺青年,也逐渐步入了中年,并为生活所累而奔走。网络势力的风生水起,让一批90后的新文艺青年们,对“大自鸣钟”浑然不知,就在这个背景下,一部叫做《DZMZ》的独立电影,又以一种后现代的诙谐,向过去的“光辉岁月”敬了一个温情的礼。

参与这个片子的创作人员,有着形形色色的社会身份,但他们或多或少在年轻时,都在大自鸣钟淘过宝。有意思的是,片中的碟商就叫“苏三”,那一句“小阿弟,Susan阿姨跟侬刚”,真是让人有些时光错乱的感觉。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