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林/秋天的记忆（散文）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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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记忆

冯新林

连着几天的狠晴，秋天的豆子苍叶儿了，豆荚更像腆着大肚子的孕妇，越是到了足月儿，就越发显得饱实。那时，农村的学校就是假期多，除了寒假暑假，还有麦假和秋假，家长让孩子上学，除了识文抓字，更多意义则像是把小猪崽儿放到圈里，反正搭不了啥本儿，只要不跑疯跑野跑丢了。

地是生产队的，自然觉得有好处，调块倒茬没人打别，说种啥就种啥，地身儿远得一眼望不到边沿。还有那就是公家的东西，当然不足珍惜，不㧱不占点儿，那是傻瓜。

秋天的世界是充实和欢乐的，尤其是对那时沒有考学压力没有家庭作业的农村孩子。那封闭的一隅，虽然局限了他们的认知，却也同比例缩小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看到或者置身秋天丰收的田野，丝毫没有诗情画意的浪漫或审美，只有最原始的能够果腹的充实和过瘾。大田里等待收割的秋作物和忙碌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有着一截短暂的恬然宁靜，瓜田快要罢园，河里还有澡洗，树间知了的叫声明显多了丝凄婉。从村庄的浓荫里牵出偷偷增了秋膘的羊儿，刹那间眼睛绿了亮了。红薯地没边没沿，贴着根儿开始拱堆儿，大豆叶儿青中透黄，金里流碧，蝈蝈儿慢条斯里唱着;高梁正在甩米，欲说还休地半勾着羞红的脸儿;棉花白白生生，硕大的棉桃从憔悴的叶片间探出头来;那块谷子，像是见缝扎针，块儿不大，谷穗像狗尾巴，毛葺葺，沉甸甸，金灿灿，贪嘴的麻雀，从地这头轰一声飞到另一边，看庄稼的瘸腿老汉边撵边骂，还用白色的马尾下套儿，虽然捕了几只，但记吃不记打的雀儿，仍前捕后继一一无独有偶地给河南连续落马的交通厅长们提供了人的动物属性的佐证。

我们爱去的是村北的一块叫老郭坟的地儿，这么大的一块地儿，独以坟字命名，让我感觉好奇，寻问得知，早先时儿，有个郭姓长工，丧身火海救了主人一家，厚葬在这里。老郭坟这地儿，名字听起来瘆得慌，却是一个快乐的所在。地东头有路，路边是钻天白杨，秋来渐渐泛起金黄色。地西是一条水沟，断断续续从东北角儿蓄水连着西南的大河。水面宽窄不一，宽处三丈余，窄处打个健步便跨得过去。水中有草，随水流飘逸如带，又像逆水行进的青色的鱼脊，斑斑点点的阳光洒在上面，银光闪烁。待太阳晒过，水面湿度升起，大家脱个净光，扑通扑通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水里，赶集似的洗着当年天赐的不多的澡。这里干净，不光水清底硬没有烂泥，水里还没有蛇及学名叫水蛭的东西。水蛭我们叫它蚂蟥或者蚂鳖，静时成椭圆球状，动时为条型，大的有一拃长。水蛭对人的汗味敏感，先依俯人体，寻肉厚膘肥的地方诸如屁股大腿肚之处下口，待有感觉疼痛时，头己钻进皮肉。这时，千万要沉住气，硬拽会断余留在体内，只有用巴掌在叮钻处狠劲拍打，待拍得通红时，自会脱落。

老郭坟地儿西头，水沟美，更得劲的却是缓缓大大的坡像草坪，绿草间可见红的粉的白的黄的不知名的野花，知性的花儿，如懂得了时光的短暂，竞相争赶着生命的花期。宽敞的坡儿，自然有宽裕的好处，把羊儿撒进去。想吃吃，想喝喝，羊儿安排的停停当当，小伙伴们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有逮蝈蝈儿，有剥莲蓬的，有找一种叫香巴留一一现在城里超市叫香姑娘的一一有意思的是用渔勾钓一种叫风窜的鱼。风窜又叫白条，是种表层鱼，用小钩细线，截蒜杆儿作浮儿，浮儿放在距钩一大拃的地儿，鱼铒现成的，拉只羊儿过来，羊儿身边有种叫羊蝇儿飞来落去，随手抓几只，上在钩尖儿。沟是野沟，鱼儿傻得可爱，犹如贪官刚刚出道，不谙事理儿，钩儿才落水，便上来拱抢，眼睜睜看着扭头拉走，顺势轻提，出了水面。眨眼儿功夫，便钓两大柳条串儿。

欢乐的时刻，总觉得过得很快，太阳己开始斜挂在邻村的树梢上，大人们好像有了收工的意思，羊儿吃得饱饱的，躺在草地上悠闲自在反刍，珍珠似的嵌入夕阳下碧绿的草中，这是羊们最幸福安逸的时刻，我突然明白了算命先生把生在秋天傍晚时分的属羊人说是福命了。

接下来当然是我们着手烧豆子了，地儿是坡中间拾掇好的，铲去杂草，平平的，硬硬的，净净的。抬头老郭坟地儿种的是一大块豆子，豆子是那种叫羊眼豆的，粒大中吃。说话间，两个人各自薅回一大掐豆稞，有带叶儿的，有不带叶儿的，豆子己开始收身儿，荚儿苍黄。拨拉一堆干豆叶儿，点火开始，火苗渐大渐黄，一阵轻烟随细细的晚风飘走，把豆稞放在火头上，不一会便听到了噼噼啪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豆子的清香。豆叶儿烧尽，豆稞上的荚儿差不多落在火堆里，我们围着火印，摸着豆子往嘴里挤。那阵子，一天三顿都是红薯，吃得作心，豆子当然好吃，好吃便吃得欢实，很少有人咂嘴品味儿。当吃的速度渐渐慢下，有人开始打饱嗝儿，贴近看看脸上，一个个都是大黑嘴圈儿。天渐渐黑了，我们牵着羊儿，掂着鱼串儿，准备回村，顺手揪几根红薯秧儿，绑上豆叶儿，点着火，围着自已转动起来，那火黄中透红，转动时如一团火球，发出呼呼声音，火在浓重而宁静的夜色中，虽然弱小，但却照亮了我们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

冯新林，笔名古木、林华等，微信名林涛声远，男，河南沈丘县人。1962年出生，1982年大学毕业，曾任郑煤集团报社副总编辑、新闻中心主任、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1982开始发表作品，有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发表并获奖。糸中煤作协理事，曾任中煤新闻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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