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马的两首诗

沱沱河·落日

在铜的土地上

流水的錾刀

临摹飞鸟的轨迹

临摹一个牧女腰身的曲线

以及一次冉冉上升的炊烟

在异乡的黄昏

旅人感觉落日是挑在刀尖炙烤的

一块带血的牛肉而不易察觉地笑了

雪山的标题

像是一个紧张的疑问句

那只追逐飞雪的小鹿突然停住

回头张望

谁是艰难移上地平线的行者

谁来显示大地纸张的页码

哦,这蛮荒的一页

老鹰的掠影

一块黑色的橡皮

正不分对错地

擦着什么

语言如此节省，耐人寻味，在现代诗中实属罕见。古马的诗性既来自古代，又来自现代，还来自世界视角。既具有中国古代诗歌含蓄蕴藉的一面，又具有毋容置疑的现代性。你看：

在铜的土地上

流水的錾刀

临摹飞鸟的轨迹

临摹一个牧女腰身的曲线

以及一次冉冉上升的炊烟

这就是他笔下的沱沱河，是“铜的土地上”“流水的錾刀”，临摹“飞鸟的轨迹”、“牧女腰身的曲线”、“冉冉上升的炊烟”，写的就是青藏高原，因有了“飞鸟”、“牧女”、“炊烟”这样一个小组合，就有了高海拔的西部旷远的味道。不止于此，关键是落日：

在异乡的黄昏

旅人感觉落日是挑在刀尖炙烤的

一块带血的牛肉而不易察觉地笑了

落日是“挑在刀尖炙烤的一块带血的牛肉”，这个比喻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旅人”是在“异乡的黄昏”看到这样的“落日”。把视觉转换成味觉，是“旅人”饿了，还是想在此吃肉了，都是，也都不是。他还是要传达“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感觉。但他的表达是新鲜的，别人未曾这样写过的。

再看“雪山的标题”：

像是一个紧张的疑问句

那只追逐飞雪的小鹿突然停住

回头张望

一只“追逐飞雪的小鹿”突然停住，回头张望，为啥呢，因为它看见一只“老鹰的掠影”像“一块黑色的橡皮，正不分对错地，擦着什么”。显然，作者要传达的是“这蛮荒的一页”。这就是雪山，如此荒凉而寂寥。只有“小鹿”和“老鹰”在“对话”，那么人呢？来到这里，只能是感到“冷”，风景的奇冷，“冷”得奇美。这才是“西部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