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第四期有奖征文 第23篇】张廷珍||母亲的年节
文艺众家第四期有奖征文活动征稿
主题:年。
时间:2017年1月19日至2017年2月18日。
形式:散文、小说、诗歌、书法绘画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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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年节
文:张廷珍
冬至那天的晚上六点,刚穿好衣服准备去侄女家看老母亲,电话响了,侄女带着哭音说,你赶紧来啊,奶奶不见了。
放下电话我急急忙忙向侄女家赶着,眼睛向着各个路口努力仔细看着。冬天的六点多,天已经开始昏暗了,冬至是祭奠亡者的大节气,街道十字路口有很多人在烧纸钱,远远看上去那些燃着的纸火像是年节灯笼,一闪一闪的,那些跪在灯笼前的人若隐若现幽幽似冬天的剪影。
侄女着急等不到我过去,她迎着我走过来对我说,听邻居一个老爷爷说,五点左右看到一个提着包裹的老人哭着喊着走出了单元大门。我告诉侄女,别急,一个小时时间,九十岁的老人不会走多远,赶紧小区到大门口各个商铺看看是否有好心人收留。侄女回头一路小跑走了,我还一边走一边看着路口希望发现有老母亲的影子。突然间,我看到在一个理发店门口台阶上,侄女拉着奶奶在寒风中站着。
我赶过去对着三个好心的美发师小伙子说谢谢。他们说,五点多他们看见一个老人哆哆嗦嗦站在门口,他们怕老人冻坏了,就把她叫到屋子里坐一会儿,可是老人不坐,她一直趴在屋子玻璃门上向外看着,嘴里不停的说着,我儿子就在前面坐着,他们也不来接我回家,我在等我儿子来接我回家。我和侄女连抱带背的老母亲弄回家。一路上老母亲嘴里还在叨叨着,我儿子就在路口那边坐着,他们也不来接我回家。
老母亲已经九十岁了,每年冬天老母亲都要离开农村老家轮换着被女儿孙女接到家去住。让伺候她一夏天的哥嫂有点喘息的机会。今年侄女奶奶从老家接到银川过冬,打算
住到年前二十四五的时候,家里人再把老母亲接回去过年。今年自从来到侄女家就糊涂的厉害了。
尤其到了农历节气时就格外亢奋。晚上是梦话不断,时而说麦子熟了还在田里,天下暴雨了儿子媳妇还在呼呼睡觉不收粮食,说着,突然一声惊叫,怒骂。半夜三更一下子把睡梦中的人吓醒。时而说着梦话突然毫无征兆的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哭。边哭边起身拿起手电各个屋子照来照去像是找什么宝贝。九十岁的人晚上折腾一夜一点没有不累也不知道疲倦,白天她还是亢奋,她把自己带来的几件衣服,两只水杯子,手电筒,他每天吃的药品翻来覆去装到包里,一会又掏出来,反反复复不停地在那里叨咕,田里庄稼,家务事,与人的恩恩怨怨,没完没了的说着,捣鼓着。她不安静侄女就要始终盯着她。侄女家住在五楼,担心看不好她会出事。
冬至前两天,老母亲表现的格外反常,嘴里不停地说要回家,回家。我和侄女说,这两天要看好,也许你奶奶活不过冬至,如果感觉有什么异常,就赶紧送回去。可是,冬至那天,因为我们正好都有事,就忘记了这个茬。我们忘了冬至,可是,冥冥中她没忘。
在老母亲的心里,她的两个儿子就在门口等着接她回家。
老母亲这代人,心里想的只有儿子,儿子是她心里的五指山,儿子的家是她五指山上的佛祖,是她的终极目标和最终的道场。一辈子不论她能否沾上那个道场还是沾不上,她不管,她不想,只要有儿子在,她就满足自己有了道场,有了五指山。她就很满足,很知足。而女儿孙女只是她走向自己道场的粮草后备官,,是她心里走向五指山路上的军需官。
老是什么。老就是一切不可知,一切不自知。不可知,可她知道回家。知道要回家就会把她所有的家一件不留的带上。一件不少的带到儿子家,如有可能尽量把更多的东西带走。
不自知,可她一直知道每到一个大的节气,她都会烦躁不安,都会想办法打开门走出去,走到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到她曾经年轻有力量并且可以当家作主的时代。
老就是自知的不甘心自己老,不承认自己衰老。不敢面对她已经老了她的儿女也老了的现实。于是,每逢节气,那些已经故去的天堂里的亲人或许在呼唤她,或许天堂里那些亲人不再愿意看她在尘世间受罪受难,受病痛的折磨,希望她尽快在天堂里相聚。
我不知道老母亲凭借什么力量支撑活到现在,活到儿女们都已经老了,她还在顽强的活着,挣扎着活着,活到她的儿女都已经子孙满堂了。
老母亲放不下。放不下生,更放不下死。
她畏惧死亡。
她的心魔就是她活在地狱,还以为自己在天堂里。九十岁了,还在什么都操心,什么都想管,还在想让时光倒退,回到她曾经颐指气使的年代。老母亲的心一直揪成一团,为儿女操心,为庄稼地里每一颗粮食担心,为每一颗草担心受怕。她唯独不知道,她已经老到让儿女们心碎的年龄,她不知道只要安静的活着就是儿女们最大的福气。
她不知道,所以,她每日每夜胡话连篇,每日每夜的惊叫大哭。很多时候,看着她老到树枯叶落枝干散架的样子,像是一阵风就会把她吹碎了的样子心里又难过又心疼又不忍。痴呆了糊涂了的老人活在记忆里,活在回忆里,活在委屈里,活在不甘老去的挣扎中。老母亲一直不肯面对她已经老了的现实,她一直不愿相信她已经九十岁了。而她的儿女们活在当下,活在自己儿女的世界里,活在可以不需要老人但必须需要钱的当下。
老母亲清醒的时候说,她这一辈子吃过的药能装一火车皮,她说,如果没有三丫头我给她买药吃,她早已经死了八十三回。老母亲这辈子除了头发和指甲不疼哪里都疼,她每天吃的药比吃的饭多。尽管这样,她还意志顽强的糊涂地活着,疼着,哼着。
两年前,老家要建设新农村,老家的平房全部推到盖了楼房,自从搬到楼房以后,老母亲就开始糊涂了,她一下子断了根,没有了家的感觉。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了,自己个是谁了。夏天哥哥嫂嫂下地干活,她一个人被反锁在家,她寂寞,孤独,害怕,畏惧这楼房的空空荡荡。她每天站在窗前想看到邻居,看到以前的老姐妹。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每天扒开窗户大声喊叫,哭闹。有的时候她想出去可是又出不去,她就砸门,砸门把手。砸一切它能够砸的了的东西。
孤独让她失心疯。
她希望她的儿女们一直围着她坐着,说着,笑着。一直陪着她。
在老母亲的心里,她的祖辈就是这样对待老人的,孝顺老人的。
孝顺,是一个岿然屹立的名词。可是,当一个老人真的老了,孝顺就是一个坚持不断的动词。
电视上有一个公益广告,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什么都忘记了,但是,他记得他的儿子爱吃饺子,所以在饭桌上不顾众人的诧异,把煮熟的饺子装进兜里。这个广告感动了亿万人,让亿万人唏嘘落泪。感动之余,唏嘘之余,很快忘记了。
眼泪,唏嘘,感动,都代替不了孝顺,也不是孝顺。孝顺就是放下自己所有的事情,自己的所有,一秒钟都不要离开老人,时时守在老人的身边,看着她,扶着她,陪着她。离开一秒钟,她都会随时做出让人预想不到的事情。
孝顺这个词语,真好。站在人性最高的地方,审视着所有的道德,名正言顺地绑架着所有的道德。
可是至今,中国没人敢于反抗这个词语。
今年腊月二十五把老母亲送回老家。大年初二我们回到老家看望老母亲,中午,大家一起吃饭,老母亲坐在床上吃了半碗饭。
中间又来了一拨客人,我们便去了老妹妹家拜年,姊妹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家务事要聊。等晚一些再回去的时候,我看到老母亲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脸色也不好看。侄媳妇说,我们刚走,老人喊着要吃饭,于是,又吃了一碗,吃多了,撑着了,便又使劲吐,吐得几乎断了气。正在她吐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大姐的儿子去给你奶奶拜年,看到她大女儿的儿子,她又开始大哭大闹,哭闹着要孙子带她去看她的大女儿。
大姐夫妻三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已经走了。这三年,我们一直瞒着老人说,她的大女儿身体不好,在南方疗养。
可是每次只要见到大姐的孩子,她都会大哭不止。也许,冥冥中,她的大女儿已经不在了,可是她不想那个地方想,她想亲眼去看看。阴阳两隔,到哪里去找她的大女儿。每次,我趴在她的耳边大声喊着对她说,大姐姐两口子在外地回不来,我们大家陪着你,等天热了他们回来看你。就这样她才会安静一会。过年了,晚上,姐妹兄弟终于有机会聚集在一起,大家想玩一会。老母亲一人在床上坐着,一会,就听她又开始哭闹。大家玩。我坐在她身边陪她。她一直不高兴,骂着那些牌器。我知道。她不是骂牌器,她是希望大家不要玩都来围着她坐着。陪她。
晚上,我陪老母亲睡。她做了噩梦一直哭着,喊着,叫着,我推醒她,开了灯,让她清醒。她的噩梦一直延续,她一直哭,喊闹。几分之后,她不哭了,她又开始翻腾,不知在找什么。一会她去了卫生间,刚回来,躺下,又开始穿衣服下地,找水杯,翻找她的救命药。一个晚上,她几乎不睡觉。我也不睡觉,在黑夜里看着她。
因为夜里没睡觉,白天我头疼脑晕特别难受。可是到了白天,她却依然很亢奋。眼睛盯着外面看,像是在等着什么。
本栏责编:王怀君
【作家档案】
张廷珍
张廷珍,女,诗人,作家,文学评论者,图书策划人。中国煤矿文联理事,宁夏文联委员,宁夏作协会员,石嘴山市作协副主席,神宁集团文联秘书长。大陆唯一与李碧华齐肩的灵性作家。曾出版发行诗集《倾听》,散文随笔集《野史的味道》,《倒挂的玫瑰》,《隔岸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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