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纪事】燎 骚 疳
燎 骚 疳
今天是正月二十三,本地有个习俗“大燎疳”。“燎疳”在西北各地称谓不同,也叫炼疳、散疳,宁夏叫燎骚疳。其实,人们通过“燎疳”,希冀驱除邪恶,祛病消灾,预测丰稔,祈福纳祥。那一堆堆旺火想必可以燎去以往的陈厄和晦气,让年在火火红红中过完。“大燎疳”是我记忆中最盛大的乡村篝火节。
自从上高中以后,我几乎没燎过了。因为每到这个日子早就开学或上班了,不像在村上那样便当。近几年,许多人把“燎疳”也当节的过,我每年都有能接到同乡“燎疳”邀请。这让我感觉新鲜很兴奋。我想,他们一定和我一样,时常在怀念那远去的美好时光。前年,同学请了近五六十个吃货,在一个同乡家吃家乡饭,不上酒。因为人太多房子空间有限,基本上一拨吃完后在门外候着,下一拨再吃。饭菜那是地地道道的家乡菜。有人感慨地说,每年也就老吴能请我们吃一顿时好饭。这饭吃得香吃得舒服,没有喝酒的压力。吃完饭,十几辆车把这些人拉到一个厂子的院子里,有一大块空地,那里有柴草和旧木板。点着后,大家燎了一通。因为考虑防火安全,扬花扬得很克制。场面显然没法与我们当年在乡下那个大燎疳媲美。但毕竟是我在城里这二十年间的头一遭。去年到今年,那帮人不在城里燎疳了,他们移师乡下,还是一顿胡吃海喝,然后燎疳走人。
我小时候,村上家家孩子多。正月二十三这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就在野外拾柴,玩火是人类的天性,孩子尤甚。为了准备一场壮观刺激的焰火,我们的积极性空前高。大家三三两两地推着一架子车地野外捡柴。男孩子还坏坏地唱着儿歌“正月二十三,燎骚疳。丫头谁不燎骚疳,尻子上起个大黄圈”。待装满一车后,拉回家凑成一个大垛,堆在门前的离电线、柴草垛和房屋到有足够距离的空地上。天黑了,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围柴垛旁。因为柴多,那火点起来很壮观。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和半大子都处在爱玩火的年纪,平日里受大人训斥而不能玩。我们小时玩火大人就吓唬说,娃娃玩火夜里出门遇见鬼呢。我们还总能被唬住。也只有在这个节日,才有了一个合理的玩火纵火机会,孩子们当然不能错过。
大火燃起时,小伙先跳,大一点的娃娃伙们则毫不畏惧,铆足了劲争先恐后地从火上跳过。那时日子穷,我们这些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褴褛之帮,棉衣棉裤里常有破布头和旧棉絮露出,所以,极容易烧着衣服。加上现场秩序混乱,有个别人不按规矩出牌,导致相向同时跳而撞在一起的,有时就烧了衣服和眉毛头发或着撞伤了头;有时也有调皮匪气的孩子趁机搞恶作剧吓人的,偷偷在火堆里面扔几个响炮,当有人跳过时便会炸得火星四溅。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三五岁的小孩子跳不过去,大人就抱上在火头上绕一下。在大家跳火的过程中,司火的大人不停地用锹拢着柴火,旁边还有人拿着盐罐,往火堆里撒着大颗粒盐,柴火堆里不是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
待火焰下去后,柴火烧尚未完全燃尽,司火的人用锹将还在燃烧的柴火拍实,用铁锹把燃剩的带火星的灰烬逆风扬起,火花随风飘飞在黑夜里闪出点点亮光,像空中飞舞的荧火,又似烟花一样绚烂夺目。司火人依据火星在空中变化的形状来预测当年五谷丰稔。他将火扬出时及时予以命名,嘴里说:“糜子花——”,旁边的大人小孩子齐呼:“好花——”他再扬一锹,说“荞麦花——”,大家再说:“好花——”火堆越大,他说出来的庄稼的名堂越多。花扬完了后遍地火星星,孩子们冲过去“踏老鼠”,其实这是在防火,怕未燃尽的柴草根引起火灾。当然,还有一种寓意是,把老鼠踩死让庄稼归仓。有的家里有行动不便的病人和老人无法去燎疳,小孩子捡一个未燃尽的柴火根,带回家扔到缸道里熏一熏,以除晦气。对大人们而言,燎过疳,也意味着过年的一切禁忌都解除了,接下来就是过日子了,就开始农忙了。
后来,村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孩子也少了,他们也没有放学后到里外捡柴的劲头了,于是每年家从自己的柴垛上抱点柴凑上一小堆,燎疳的场景与我们当年小的时候无法匹比。近年来,闵庄完全成为一个只有老人的留守村庄。我都能想像这几年闵庄人燎疳的情景。四五户人家,七八个老人,围在一小堆火旁。火堆不大,但火着起来是没有一个人能跳过去,待火头小了,大家象征性地跨几下。没办法,人老腿先老。他们身上的朝气早让蹉跎岁月燃烧殆尽了。想来,这是多么凄凉的景象。
【作家档案】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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