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州城下,俯接村墟。偶登郡楼,适有所感,遂书其事为俚歌,以俟采诗者。《插田歌》,这是一首乐府题诗。写于刘禹锡被贬为连州刺史期间。
唐贞元二十一年一月,唐德宗薨,顺宗即位,八月改元永贞,即起用王叔文等人进行改革,史称“永贞革新”。刘禹锡与王叔文、王伾、柳宗元等为革新的核心人物。半年之后,改革失败,顺宗被迫退位,宪宗即位,刘禹锡与柳宗元等八人被贬为边远州府的司马,史称“八司马”。
连州在今天广东清远连州县级市。在中唐时期,岭南地区包括连州一带尚未开化,为唐朝中央政府流放罪臣的地区之一。在这里,诗人体察到了当地百姓的生活,遂用“新乐府”诗体以记之。“连州城下,俯接村墟。偶登郡楼,适有所感,遂书其事为俚歌,以俟采诗者。”连州城下,俯接着村落。偶然登上连州郡城楼,正好有所感受,于是把所感之事写成民间歌谣,以等待采风的人来搜集它。连州:地名,治所在今广东连县。村墟:村落。墟,即虚,集市。郡楼:郡城城楼适:偶然,恰好。俚歌:民间歌谣。俟:等待。采诗者:采集民谣的官吏。这是诗序。诗人阐述了作此诗的目的。即对流放农村生活有感,以诗歌记之,期待能反映到朝廷。“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冈上头花草一抹齐,燕子飞东呵又飞西。远望田塍像条线呵,一片白水波光参差。田塍(chéng):田埂。参差:原指长短不齐的样子。这里形容稻田水光闪烁,明暗不定。首四句,是诗人站在裙楼上,远眺春天村落的景色:有花有草有春燕,田埂整齐,稻田(在阳光的照耀下)水光闪烁。真是插秧的季节。
“农妇白纻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伫如竹枝。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农妇穿着白麻布裙,农夫披着绿草蓑衣。一齐唱起田中歌呀,轻声细语好似竹枝。但听哀怨的歌声响,不懂俚语不辨歌词。时不时的一阵大笑,定是互相嘲笑嬉戏。
白纻(zhù)裙:白麻布做的裙子。纻,麻布。蓑衣:用草或棕毛编织的雨衣。田中歌:一作“郢中歌”。嘤(yīng)伫(zhù):细声细气,形容相和的声音。如竹枝:像川东民歌《竹枝词》一样(句中句尾有和声)。怨响音:哀怨的曲调。不辨俚语词: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嘲嗤(chī):嘲讽、讥笑,开玩笑。
此八句是诗人在郡楼的近观。
描写了农村男男女女乡民在一起插秧劳动时的欢乐场景。虽然由于流放时间短,诗人听不懂当地方言,但明显能察觉出他们插秧时的欢乐。
“水平苗漠漠,烟火生墟落。黄犬往复还,赤鸡鸣且啄。”水田平平苗儿漠漠,烟火升在村村落落。大黄狗,来回地走,红公鸡,边叫边啄。
“路旁谁家郎?乌帽衫袖长。”路旁谁家的小伙子,戴乌帽穿着大袖衣。
郎:年轻小伙子。乌帽:官帽,乌纱帽。东晋时为宫官所戴,至唐代普及为官帽。
从此联开始,实际上是诗人想象的农夫与上计吏的回答了。因为,哪怕诗人听力再好,也不可能站在郡楼上听得如此仔细。
此两句,就是农夫的问话,包含嘲讽之意:这路边的是哪一家的年轻人啊?一副官宦的样子!
“自言上计吏,年初离帝乡。”自报说他是上计吏,年初才刚刚离京师。上计吏:也叫上计、计吏,是封建社会地方政府派到中央办理上报州郡年终户口、垦田、收入等事务的小吏。相当于如今州县财政局的会计。帝乡:帝王所在,即京都长安。这是上计吏的回答:“我是上计吏啊,年初才刚刚离京师。”此联上计吏的回答,很有炫耀之意:刚从京城长安回来不久。“田夫语计吏:“君家侬定谙。一来长安罢,眼大不相参。”田夫对计吏把话讲:“您家我可非常熟悉。您一从长安回乡里,见人就装作不认识。”侬(nóng):我,方言。谙(ān):熟悉。眼大:眼眶子高了,瞧不起人。相参:相互交往。此四句是农夫直接讽刺开销了:“你家我很熟悉啦,(哦呦哟),从京城回来,见人就装作不认识啦。”侬(nóng),是吴地的方言,是诗人老家的方言。可不是广东的方言。从此也可看出,这篇对答实乃诗人的想象编纂。
“计吏笑致辞:“长安真大处。省门高轲峨,侬入无度数。”计吏笑着上前答话:“长安真大得了不起。省禁大门高大又威严,我可进去过无数次。”
省门:宫廷或官署的门。汉代称宫中为省中,宫门为省闼(tà)。唐代中央政府中有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六省,所以官署之门也称省门。轲峨:高大的样子。无度数:无数次。
计吏对于农夫的开销讽刺毫无感觉,还开心得搭话,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长安可真大,朝廷的大门可真威严,我可是进去过无数次呢!”
计吏对于农夫可是炫耀加嘲笑(农夫顶多到过连州城,根本不如他去过长安,甚至直进直出朝廷衙门)。
“昨来补卫士,唯用筒竹布。”近来补卫士的缺额,用一筒竹布就可以。昨来:近来,前些时候。补卫士:填补了皇宫卫士的缺额。筒竹布:筒竹布即是一筒竹布。此联是诗人此诗想要表达的重点(不是计吏想要表达的重点):现如今皇宫卫士的缺额只要花一筒竹布即可买到。计吏的夸耀揭露出了朝廷卖官鬻爵的现象。而且及其严重。只要有钱,连荒漠边缘之地没有见识的小吏,居然就可以买到皇宫卫士这样重要岗位的官职。
“君看二三年,我作官人去。””您看二三年以后吧,我一定作个官人去。
官人:做官的人。指官。
这最后两句是计吏要表达的重点,自高身份,让农夫们今后有点眼色。但却是诗人的哀叹:如今的朝廷,还是他那时候“永贞革新”的朝廷吗?现在的政治都被搞得如此黑暗和不堪了!
这首诗以俚歌的形式记叙了农民插秧的场面以及农夫与计吏的一场对话。揭示了封建社会世态炎凉和官贵民贱的社会关系,更批判揭露了朝廷卖官鬻爵的政治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