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梨园 花香博野”征文获奖作品展示（五）
梨树下的母亲
晨起，阳光微暖，清风微凉。我循着一袭花香，慢慢走进梨花深处。
此时，我已置身于花的海洋。一树树粲然绽放的梨花，犹如翩然飞舞的蝴蝶，在微风中翩跹着双翅，准备随时离开枝干，随着微风起舞追逐。
我脑海里盈着岑参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假如岑参真的能够看到今日的梨花，我想他定会惊叹博野淳朴的梨农们竟把他绮丽的想象变成了现实。
我徜徉在梨花的世界，一边盛赞这梨园美景，一边寻找母亲的身影。
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她今天是以剪纸艺人的身份来参加梨花节的。由于她很少出门，在外地的弟弟颇为担心，故而让我来看看母亲的情况。
走过梨园广场，远远地，我就看到了观景台下那一排铺着红丝绒布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艺术品：砖雕精巧别致，虎头鞋亲切可爱，剪纸画栩栩如生，笤帚供不应求……
我想快步走到母亲面前，大喊她一声，然后看她惊喜的微笑。
可我却停住了。母亲的神情专注平和，竟将她染了几分儒雅，与身后的虬枝新蕊组成一幅精美恬淡的画。
我悄悄掩在人群里，看着母亲在梨树下灵巧地操动着手中的剪刀。
母亲站在桌子后面，身体微微前倾，她的左手紧紧地捏着红纸，右手快速地剪着圆，在圆即将完成的瞬间，母亲用剪刀轻轻一挑，而后左手快速地抖动一下，被剪下的纸片便如零落的花瓣翩然落下。
我的眼里竟蓦然噙满了泪水，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呀！
小时候，每每过了秋收，母亲都会备下厚厚的一沓红纸，再找出往年卖剩下的剪纸，先按着剪纸花样的大小将红纸折好，再在折好的红纸上描绘各种剪纸图案。母亲幼时家境不好，她作为家里的长女，没有机会读书学画，所以描起花样来十分缓慢谨慎。最难的是花样里有汉字，母亲总是找来一块小玻璃，放到窗棱上，借着透过窗纸的那一点微弱的光，描画出汉字的模样，再放下玻璃，慢慢的描出余下的图案。
当把这些花样一一备好之后，也就进入了冬日。
那时的冬天，格外长，也格外冷。我们一家五口，仅凭着一个小炉子取暖，而那炉子还是经常封着的。但这却不会影响母亲剪花的进度，窗花是过年贴的，应着时令，耽搁不得。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凌晨都会被细碎的剪纸声惊醒。当我揉揉惺忪的睡眼时，母亲早已穿好了棉袄，将大半个身子探出炕头，两个手肘紧紧地扣住枕头，支撑起来的双手快速剪动着。
我就那么看着，看着母亲手中的剪刀飞舞，看着一幅幅栩栩如生花鸟虫鱼诞生，看着母亲快速地抖落下一些细碎的红色纸屑，看着枕边剪好的花样慢慢增多，看着钟表的指针一圈圈转动。窗外一点点变成青白色，母亲年轻的脸上满是疲倦，她却只是利用剪纸的空隙狠狠地揉搓了两下双手……
“哎，大姐，你还会这个，真厉害！”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探过身去，猛地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膀，惊到母亲的同时，也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母亲微微一愣，而后紧紧地握住了阿姨的手：“会呀，孩子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卖了几年的窗花。”
母亲说着，脸上竟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我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母亲看到我，眼睛里的惊喜和慈爱让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妈，怎么样？”我一边快速拭去眼泪，一边问。
“挺好的，看，我都卖了10块钱了！”母亲手里抖着一把零钱，笑得像个孩子。
“妈，这么多年不剪花，手累不？”我拉起母亲拿着剪刀的手轻轻按摩着。
母亲快速抽回手，说：“哎，你说，我也纳闷了，那时候年轻，手也快，眼神也好使，怎么感觉剪出来的花样不如现在好看呢？”
母亲说完开始翻动着桌子上的厚书，许久，才拿出一个稍稍褪色的花篮花样。她放在桌子上，问道：“丫头，你好好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看着这个花篮，发现它无论是在线条的流畅性上，还是在细节上都比现在的花样精致很多，只是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微风吹来，梨花片片落下，落到红红的剪纸上，也落到了母亲斑驳的发间。在飞舞的花瓣中，我看到母亲红润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我终于知道原来的花样少了什么。那时剪花是为了生计，而现在的剪花是为了传承，心境不同，自然剪出来的花样也便不同。
“妈，我知道了，你原来的花样少了微笑和满足。”我边说边轻轻拂去母亲发间的花瓣。
“什么？少了微笑，少了满足？”母亲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嗯，是的，那时的花样少了这梨树，少了这如诗如画的意境！”我抱着母亲撒娇地说。
母亲轻轻推开我，回头看看无边的梨树，说“真美呀！”
“是呀，妈，您真美呀！”我也由衷地赞叹着。
阵阵微风拂过，刚刚粲然绽放的梨花纷纷化成洁白的蝴蝶，在母亲身边翩然起舞……
作者简介：
任翠霞，博野县人，中学一级教师。喜欢于自然中捡拾乐趣，喜欢于墨香中沉静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