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能够创造艺术吗?
文丨果其然 · 主播丨涂山
有一则古老的希腊神话故事,米达斯王在树林中抓住了酒神的仆人西勒诺斯,逼迫他说出世间最好的东西是什么。西勒诺斯嘲笑道:“可怜的浮生啊,你们的生命太过短暂易逝,最好的东西,你们永远也看不到、得不到。”
大概是因为西勒诺斯揭示了人类生命的本质:速朽、无常。所以希腊人创造了不朽的雕塑、绘画,以及长篇叙事诗歌。以荷马和米隆为代表的艺术先哲们笃信,艺术可以保存生活之精妙绝伦,更可以延续人类生命之美。正如托里安诺所说:艺术,只有艺术,让生命值得。
内观己心 外察世界
然而在人工智能面前,希腊人的努力大概显得徒劳。
人工智能的寿命是永生,人工智能的智力迭代速度也早已让人类望尘莫及。于是有人提出:人工智能也会创造艺术,他们还信誓旦旦的断言:人工智能将会全面接管、改写,颠覆艺术。
这并非胡言乱语,而是有其根据。
1990年,人工智能的绘画已经在纽约现代博物馆展览,即使当时的人工智能极其幼稚,但其呈现的画面,已让众多艺术评论家大吃一惊;18年后的2018年,《爱德蒙·德·贝拉米肖像》卖出了5500美元的价格,它是第一幅由人工智能独立完成的绘画作品;2019年,在中国(广州)国际金融交易博览会上,人工智能现场作画、演奏乐曲、构思小说,其作品风格之前卫和精妙,令所有在场的观众赞叹。
我们常常揣测人工智能会不会代替我们的工作,而人工智能却已腾出手来,像海底的电缆一般悄悄的连接了大陆,慢慢的打算占领艺术的领地。这种情况,正如微软的人工智能小冰写出的诗句:在不提防的时候,我会降临你认为偶然的梦。
然而,人工智能的这些作品,算是艺术吗?
启迪多元思维
1905年,西贝柳斯创作了传世巨作《芬兰颂》,作品在全世界巡演,赞誉斐然。不过《芬兰颂》在沙皇俄国仅上演1场,便却遭到了禁演,原因是沙皇警察局局长的一句话:《芬兰颂》太过反动,明显是在鼓动人民造反。
禁演的行为引发了人民的不满,他们走上街头表达着自己的愤慨。无奈之下,警察局长宣布恢复演出,不过他早已将西贝柳斯驱逐出境,代替西贝柳斯的,则是沙皇皇家乐团的“替身”。
出乎警察局长的预料,演出开始不久,俄国人民就识破了警察局长的伎俩。事后警察局长开始反思失败的原因,他认为是替身长得不像西贝柳斯。
不过事实依然出乎他的预料:观众中的大部分人根本没见过西贝柳斯本尊,而演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芬兰颂》本身——观众压根听不出《芬兰颂》的“味道”。
警察局长的错误在于,他混淆了艺术发生的方法,他觉得艺术需要名气的渲染,外在价值的附加,但是却忽略了艺术本身的价值——艺术之所以成为艺术的原因,是因为它植根于人类本心的自然呈现。
这个道理正如我们听歌、看书、欣赏绘画时的艺术体验。
旋律、文字、画面给了我们深刻的艺术观感,并非因为艺术家的名气使然,而是作品中的艺术味道感染了我们,引起了我们心中本来存在的共鸣。即使我们从不认识这位艺术家,从没听过这位艺术家的名字,也根本不影响艺术作品的魅力散发。
而对于“人工智能是否能够创造艺术”的问题,如同那位警察局长的错误倾向:问题的关键其实并非聚焦在艺术价值本身,而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前缀,很多人才有了讨论的兴趣。
正是有了“人工智能”这个热词,艺术的创作才会受到讨论,“人工智能”更像是给艺术创造添加的传奇故事,或者流行的噱头,它本身和艺术创作关联有限,甚至有些强行联系的意味。正如将“人工智能”替换成为“动物”也是一样,前几年曾经有会画画的大象,会作曲的鹦鹉,会写小说的猩猩等引发了人们“动物能否创造艺术”的热烈讨论,几年之后,还有人讨论吗?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原理印证着黑格尔有关艺术来源的判断:艺术就在那里,总会在那里,它不需要添加别的东西进行渲染。
那么人工智能所谓的“艺术”和人类真正的艺术相比,有什么缺陷?
正心正举
艺术的诞生:需要真实的实践
艺术诞生于灵感,这是我们对于艺术产生原因的看法。但灵感并非真的虚无缥缈、妙手偶得,而是来自艺术家长期大量的练习,以及对于生活的深刻观察使然。
拉斐尔,文艺复兴绘画三杰之一,人们津津乐道他对色彩的独特运用,以及对于物体结构的精准把握,却不知道他为了观察夕阳色彩的变化,差点从塔尖跌落而摔死,更不知道他为了准确描绘教堂的结构,曾经做了两个月的建筑小工。还有杜甫,他为了诗句中的一个字而反复推敲,不惜用了半年时间远赴甘肃和青海采风,期间几次几乎丧命而始终不悔,这才有了“一吟双泪流”的艺术感染力。
而人工智能是否可以做到这点?值得深刻怀疑。即便人工智能真的可以游遍名山大川,为艺术付出可贵的实践,但其前提也是人类赋予它艺术的目的,它是为了艺术而艺术。这样被他人刻意赋予的艺术形式,其实已经违背了“艺术源自本心”的原则,换句话说人工智能只要还有“人工”的前缀,其艺术的真实性就会大大折扣。
艺术的欣赏:需要具体的语境
我们常常抱怨,某些艺术作品看不懂、听不懂,读不懂。除了特定的艺术形式我们不太熟悉之外,更是因为我们没有进入该类艺术的“语境”。艺术语境是艺术特有的逻辑,它需要相应的人生阅历予以激活,更需要文化背景予以铺垫。
《平凡的世界》的艺术地位不言而喻,70-80后几乎人手一书,相比之下该作品在90-00后的读者面前遇冷,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年轻的读者缺少相应的人生阅历。
《红楼梦》也是一样,它在我国以及东方文化圈的热度一直很高,但欧美的读者几乎很难读懂,即便翻译质量高超、字词都做到了精准的还原。原因当然在于文化背景的缺失,最起码表达爱情时“引而不发”的含蓄美,欧美观众很难共鸣。
人工智能的办法是“算法”,毕竟人工智能可以全方位、无限制的获取艺术的逻辑,在人工智能的词典里没有国别和历史的具体区分,唯一的区分就是量的多少,以及途径的不同。
但量的积累一定会创造艺术吗?
答案是否定的,否则经常阅读的人,一定就会成为小说家;而经常看画展的人,也必定会成为美术家。美术界一直都有“行画”这个职业,该职业就是以模仿某种艺术风格,或者杂糅几种艺术风格之后,创造具体的绘画作品著称。从事行画的人群,不能说没有艺术阅历,但可惜的是,行画业从来没有产生过艺术家,无论从古至今,国内国外依然如此。
而人工智能其实就是“行画”的科技加强版,它的算法也许会提高对艺术的解构、剖析能力,但对于艺术的创造却无能为力,因为艺术作品的诞生是组合、整理,刹那的光辉闪现,在艺术领域人工智能无法替我们做真正的决定,正如人工智能无法替代我们去感觉世界,无法替代我们活着。
艺术的结果:永远不会终结
艺术是不朽的,这是公认的事实,更是艺术的特点。
即使千百年来熠熠生辉的艺术大师们,早已巨星陨落,但他们的作品一直激励着更多的艺术家们层出不穷,也激励着我们的生命,焕发不一样的光彩。更有甚者,即使人类某天走向灭绝,但艺术依然能够永存于世。
例如很多国家都在开展“艺术永存保存”项目,他们在地下修建永久的空间,作为艺术品存留之用,而旅行者二号在深入茫茫宇宙的时候,也没忘记携带诸多艺术品的复制品,目的是为了有天若是真的与宇宙其他生命相遇之时,能够第一时间传递我们人类的独特所在。这些举动的唯一理由,正是因为艺术是我们人类存在的重要证据,更是为何存在的重要理由。
而人工智能却不具备这一点,因为人工智能在生命的尺度上是不朽的,正是因为它永远不会死去,所以自然无法理解生命的脆弱、易逝和无常,而正是生命的稀缺性,人类才有可能探求它的欲望,珍惜它的过往,才产生了思考生命的重要方法——艺术。
康德说:艺术之所以是艺术,是因为艺术是有关生命的真理。康德是在阐述艺术本源,有关生命的学问。正如没有黑就没有白、没有恨就没有爱,生命存在的有限,恰恰决定了艺术魅力的无限,而人工智能的生命虽然可以无限绵延,但它终究无法理解艺术如何表现生命,更无法理解艺术如何表现死亡。
拨迷见智 开启自在之门
有关“人工智能能够创造艺术”的笃信,其实是对科学的盲目崇拜。崇拜来自科学的发展已经开始全面接管我们的衣食住行,互联网无时不刻替我们做决定、替我们表达、暗示我们各种情绪就是证明。但盲目的崇拜背后,也能看出巨大的焦虑,因为我们发现心灵并没有因科学的飞速发展而愈发充实,反而科技越进步心态越失衡。
这也是人工智能不能创造艺术的原因:除了科学构造的外部世界,我们还拥有敏感而复杂的内心世界,这个内心世界需要科学点拨、引领、规范,但更需要真正的艺术去抚慰、启发、和完善。
艺术有着科学无法到达的领域,正如人性之复杂,人类之光辉无法通过具体的数字或是图标粗暴的表达,于是尊重艺术的独特性,就是尊重人性、尊重我们自己以及尊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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