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动荡，建立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 四六文摘

连着很多天低温大风的天气，整个人，斗志全无，只愿缩在斗室里，一心只读圣贤书。

今天终于稍微温和一些，又恰好是周末，便去资料馆看大荧幕“缘悭一面”的埃里克·侯麦。

上次看他的电影，是《侯爵夫人》，病态的故事，梦呓般的情绪与言语，容貌也不算精致的女主角，好在那一帧帧画面，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而这一次的《男神女神的罗曼史》，弥补了“卖相”不够的缺憾。

一群容颜精致的芳华男女，穿着古典端庄的布衣，在法国乡村谈情说爱、颠鸾倒凤，动辄为着爱情奋不顾身，投河自尽，时常迸发缠绵动人言语，活脱脱演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幽暗的电影厅，时时散落笑声，让人错觉，世界纷繁华丽，唯有爱情才是天经地义，是最浓墨重彩的救赎，是此生唯独不可辜负的消遣，是凝结在琥珀当中的晴朗夏天。

刹那间想起大学时候读西方文学的那些岁月——古希腊神话、维吉尔的牧歌、彼特拉克的长诗、但丁的《神曲》，以及莎士比亚的爱情喜剧。

那些与鸡零狗碎的日常毫发无关的情节，那些去粗取精的恬淡优美，生生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只觉得自己就是那“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的武陵人，见“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无论秦汉，不知魏晋”。

那时候的轻盈皎洁，与此刻移形换影，却貌合神离。

区别在于，彼时的轻盈，是不折不扣的轻盈，此刻的轻盈，是短暂逃离的轻盈。

像《十日谈》里的男女，逃脱城市蔓延肆虐的瘟疫，寻找一个世外桃源，晨昏交替，嬉笑怒骂，将人世间正疯狂上演的悲剧隔绝在外。

每天吃鲜美果、喝清泉水、围炉夜话、尽情跳舞。

薄伽丘是仁慈的，让这群公子小姐在变幻的人间，有枝可栖，让死亡的阴影能够暂时退居幕后，与己无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彼时的现实与当下的现实，不谋而合。

或许就像那句话说的，历史不过只是个轮回。

我们在轮回当中，死生契阔，悲欢与共。

02|

疫情突然再度爆发，北京也深陷其中。

时时听闻身边有人回家的火车票被自动退回，不是不唏嘘的。

或许今年将成为独在异乡过春节的第一年，也不一定。

前几天在三里屯Pageone，翻了几页理查德·耶茨，不知如何就趴在桌上盹着，直到店员提醒已经接近闭店时辰，才起身离场。

那一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归来，整个人精疲力尽，已经戎马倥偬、走马观花浪过一生。

而一同出发的人音讯全无，是被海浪吞噬的贝壳珊瑚。

一并带走了三两精魂、三两温柔、三两淡泊、三两静定。

只剩了恍若夜色下的威尼斯雕像，灵气全无，形同虚设。

但没走几步路瞬间警觉清醒——

在这样的时候说悲观厌世仿佛过于轻佻，因为许多苦难板上钉钉真实上演。

在这样的时候为所谓孤独寂寞七荤八素，也只觉得弱不禁风不可饶恕。

在这样的时候纠结情深缘浅，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够恰如其分地出现之类的问题，每想一次都觉得应该给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始终觉得，这世间应该有一些称得上“big”的存在，尤其在特殊时期。

像哥特建筑的那种沉甸甸的庄严、肃穆寒冷的美丽、高山仰止的臣服。

在它们面前，我们应该屏住呼吸，应该心怀敬畏，应该暂时甩脱那些有所谓无所谓的小情绪。

它与格局无关，也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但应该放在心上。

一如常常会在深夜翻出有关宇宙星辰、高山峡谷、极光瀑布等图片视频浏览。

在这些亘古的存在面前，一颗心会慢慢落定。

我们经历过的，别人都经历过，并不青翠欲滴，并不可歌可泣。

是这样两句话说的——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除生死，无大事。

以及一句我爱的亦舒书里的话——

世界太大，我太自恋。

当然，我不是在说，我们作为个体，不应该有情绪，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在说，我们不应该囿于自己的情绪，并被它完全操控主宰。

以为这就是天地众生。

不是的。

如果这就是天地众生，宫二不需要生生耗尽那么些年的苦海蹉跎。

这个世间，有许多道理，听起来言简意赅，刹那心领神会，真的嚼烂咽下，忽忽数十载。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时间。

03|

因为疫情，许多家庭支离破碎，许多人在朋友圈杳无音信。

当然，没有这场磨难，人世间的生死也一直都在轮番上演。

只是没有时代的“放大镜”，我们大多数时候基本处于真空状态，不会真的多么怅然若失。

面对别人无从逃避的生离死别，我们无论说什么都轻如鸿毛。

而看似抱残守缺的明哲保身，仿佛才是更加掷地有声的积极乐观。

没有薄伽丘笔下位于郊外的“伊甸园”，我们依然要兢兢业业地好好活着。

我们依然要在内心深处，建立一处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我们依然要将自己的房间，整理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床头应该摆一束花、放几本书，书桌上应该有自己觉着美观的物事，哪怕只是一座烟灰缸，在这样的房间里睡去或者醒来，呼吸或者打喷嚏，流泪叹息或者写作——不自比于海明威或者弗吉尼亚·伍尔夫那样写作，听灵感与思想由脑海到指尖，旋转跳跃成敝帚自珍或者予人共鸣珍惜的音符，迎接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

我们依然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躲进电影院里，暂时追随着戏中人的步伐漂流，随着他们的情感流动浮浮沉沉，像吉米漫画里的人儿，去青睐的咖啡厅或者酒吧，听醉人的音乐，等待被遇见，或者被错过，不执著于长久，不流荡于烂俗；

我们依然要在晴朗的天气与朋友见面——记得戴上口罩，收拾好自己的身心仪表，准备和他们分享生活里的赏心乐事，八卦一下也无妨，抱怨一下也无妨，完全高屋建瓴、道德洁癖那是圣人的做法，完全不抱怨不解释那是真金不怕火炼、豌豆公主般的亦舒女郎，我们可以适当轻松一点，可以适当洒脱一点，可以适当烂漫一点，但一定不能止步于此，否则，无论是自己还是彼此经营的这份友情，都应该思虑反省，因为成年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承载更加深沉浑厚的东西，如果没有，趁早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