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好你心里的那点「孩子气」
秋天的北京,天高云淡,阳光爽朗,站在公交车上,听闻身旁一对母子谈话。
小小男童时时发出银铃笑声,和年轻的妈妈长一句短一句,在这样的清晨,一向在公共交通上忌讳肆意嬉闹言谈的我也不觉释怀。
他说:
「妈妈,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
啊,「理想」 ,多么神圣庄严,多么熟悉刻骨的一个词语,却又仿佛隔着数不胜数的烟笼寒水,隔着遥不可及的月满西楼。
我刻意凝神,静静听他的下文。
「妈妈,我长大以后想做一名宇航员,因为我想去水星。把水星上的水弄到地球上来,把地球淹没。」
他大抵是因为「水星」这个名字的缘故,所以以为水星上必然多水。
这的确是一种考虑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小小年纪的孩子有这样的思考力,令人赞赏,但是很多时候,考虑问题也不能只看表面。
我不禁啼笑皆非。
得亏是从一个天真孩子的口中说出这番话,要是换作旁人,这岂不是危害社会的不义之举。
不过话说回来,也只有孩子才敢如此「狂言」,那些心怀鬼胎的大人,是不会轻易将自己的「邪念」公之于众的。
他的妈妈微微笑,显得纵容而宽和,没有对他的「理想」 表示赞同或否定,只是顺着他的话说:
「水星上是没有水的。」
那一刻,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只感到犹疑,却也不敢肯定,于是拿出手机,求助网络,才知男孩儿妈妈的这句话有纰漏。
虽然离太阳最近,但是这颗昼夜温差大到骇人的星球上,是有冰的。
孩子不一样,孩子自然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
发现自己的「理想」 原来毫无道理,如此不堪一击,于是小男孩立刻转变风向,天真俏皮地说:
「那我就当科学家好了。」
他以为选择理想就像在菜市场买菜,这一棵蔫了吧唧,就换一棵更青翠欲滴的,没关系,之于小朋友而言,这是一种弃暗投明的智慧。
但是成年人哪里敢这样,他们被要求谨言慎行,被要求说话做事前三思,还被要求一心一意,有始有终。
他的妈妈笑了,我在劈头盖脸的阳光里,也静静地笑了。
如此洒脱随性,如此「不负责任」 ,如此「三心两意」,正是孩童的特权罢。
成年人,成年人哪里有三言两语「朝秦暮楚」 的特权。更多的时候,怕是出于各种周旋考虑隐忍求全。
没有人会嘲笑,或者贬损小男孩的「意兴阑珊」 ,如果换作一个成年人,怕不有汹涌而来的鄙夷与轻视——这样浮躁随便,能成何事?
男孩还能这样天真烂漫多久?反正我等已是不能够,他终究是幸运的,我们也曾幸运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每个人都有那样一段得天独厚的烂漫好时光。
属于我们的,终于是雪泥鸿爪。
偶尔地,会在午休时间,一个人去公司附近的公园走走,那里有浓密高大的梧桐,有果子青绿或泛微红的山楂树,有稀稀落落坐在各地的人们。
他们西装革履,或者衣着随意,他们谈笑风生,或者沉默不语,他们年轻气盛,或者垂垂老矣,还有无人问津的秋千架。
我就故作从容地坐到秋千上,慢慢悠悠地荡个十分钟,口袋里的东西洒落地面上,也暂时不要理,只是从容地享受脱离地心引力那洒脱畅快的一瞬,静静闭上眼睛,任被梧桐叶筛选过的阳光赤裸裸地洒在脸上,然后又被它的威力召回。
仿佛是一种隐喻。
脱离大地的荡漾,是美好的,销魂的,但只能是短暂的,甚而危险的;双脚撑在地面上, 是安全的,妥帖的,虽然是庸常的,却也是长久的。
在光阴深邃的窄巷里追索记忆里的清澈少年时,终究是渺茫的,唯有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走好当下的每一步路,才是至关要紧的。
然而,那短短十分钟地,与孩子气的自己的重逢,也是曼妙的,难得的,像是偶尔浮出水面的一呼一吸。
如此,才能更加坦然自若地沉潜入生活的水流里,迎接一轮又一轮的大浪淘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