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除了男人,除了爱情,还是有其它一些什么的。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七年前的某个午后,当你坐在教室里聚精会神或晕晕乎乎听历史老师讲述欧洲历史兴亡更迭及基督教发源脉络的时候;

四年前的某个夜深,当你背着古希腊悲剧的三大支柱人物及其代表作品,「游历」简·奥斯汀恬淡的英国庄园、波德莱尔忧郁的巴黎,以及福克纳令人压抑沉沦的美国小镇,甚而在无人的一隅吟诵歌德的诗篇巨著《浮士德》的时候。

你可曾料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在三里屯的某家气氛温馨的面包房,沐浴着一身令人迷醉恍惚的柔软橘色灯光,听一个刚从欧洲游玩归来的男人,娓娓道来他这一趟跋山涉水的见闻和感受。

受他言语的指引,你也开始絮絮地、凌乱地、感性地聊起有关欧洲的文学、历史,以及电影?

你不会知道,当置身于精美华丽的大教堂,看着高不可攀的穹顶,那些繁复瑰丽的花纹,那些带有浓郁宗教气息的符号,他的心里有过怎样的震撼,与苍茫;

你不会知道,当聆听着身畔唱诗班吟哦出来的,明亮悦耳,仿佛沐浴着圣洁光芒的诗篇的字字句句,他的内心,是否有一种超脱与救赎的幻觉在起伏翻涌;

你不会知道,当看着巴黎圣母院那极具哥特气质的楼顶上的天空,一寸寸绽放光明,人间又是一个新的清晨,他会不会瞬间想到雨果笔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还有那个美艳却悲凉的吉卜赛女郎艾丝美拉达。

你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一如你不知道,他曾经把什么有意无意地错过。

那些不能够参与的段落,最后都成了黔驴技穷的道听途说。

*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地,清心寡欲地,听一个人说那样多的话。

你也很久没有这样,东拉西扯地,东拼西凑地,对一个人说那样多的话。

事实上,你已经有点厌倦谈论自己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或者走过的路,。

因为你的世界,本来不必要有那么多观众,更无需给予他人评头品足的权利与契机。

也就是说,你的世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容得下那样许多过客

你的世界其实可以很小,小得只要一间面包房,一杯不那么甜腻的咖啡,一块令人食指大动的红丝绒蛋糕,就刚刚好。

但是你又说起了,那些被光阴淹没,或者搁置的片段——

你说如果去巴黎,一定不能错过香榭丽舍大道,因为小仲马的笔下,这条路见证了茶花女玛格丽特的美丽,而这份美丽之所以那样哀婉动人,更因为被毛尖称为美得如「真理」的葛丽泰·嘉宝,曾经扮演过这个角色。

那么他是否还记得,你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和这条路的名字,息息相关呢?

你说如果去罗马,你一定要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一个人去大街小巷里悠游闲逛,怀想当日逃出「宫廷」的奥黛丽·赫本,内心应该是怎样的自得轻快。

然后也像一切拥有电影情怀的寻常人,找一个楼梯的石墩,坐上去吃一客冰淇淋,或者干脆理一个头发,虽然短发赫本的美丽,岂是寻常人可比。

最极致的体验,应该是与某个当地人邂逅,留下一段日后回想起来,都会慨叹唏嘘的爱情故事。

然后让他带你去真理之口,许下一个什么心愿,或者只是感受将手深入人像的口中,那片刻控制不住的紧张,与心动。

那么他是否还记得,在某一座城市也有过这样一个「真理之口」,当时你就像《罗马假日》里的赫本,蠢蠢欲动,却又忐忑不安,终于艰难地效仿前人,他在一旁看着,不知所谓地笑?

你说如果去布拉格,你会寻觅朱丽叶·比诺什和刘易斯合拍的那部《布拉格之恋》里的场景,或者将原作翻出来,重温一遍。

虽然每一次读,你都云里雾里,米兰·昆德拉笔下的男人,总那样轻佻又迷人,深沉又危险,他的故事,总那样晦涩又动人,遥远又真切。

那么他是否还记得,曾经将你譬喻为,上天赐给他的精灵——

一个男人说起这样的话,难度不会太大,只要那一刻他爱你,或者只是需要。

就像《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里的男人,形容女孩儿是裹在树脂摇篮里,随着命运河流,漂到他身前,到他的身下,到他的手里。

那一刻,他是爱她的,也是需要她的,甚而生平第一次,他愿意让她在他身旁安睡,度过一整个夜晚,度过一个又一个,不能回返的今天和明天。

他那样一个浪子,终于愿意为一个女人,享受安稳,虽然依旧是不彻底的,但至少,勇敢踏出了那一步,哪怕背叛过往的自己。

一个女人,能够获得这样殊荣,令人感动。

*

但这一切,都是不相关的,与你不相关的。

这一切,都是他——坐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所不曾涉及的。

虽然他看似诚恳投入地听着,但谁又知道哪一刻,他的思绪曾飘向了,某一个你无法抵达的远方。

然而你只能选择原谅。

原谅他的一部分人生,无论精彩或者跌宕,你终究无法参与。

就像你的一部分精神世界,无论浅薄抑或深刻,他终于不能共鸣。

如果再年轻三五岁,你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引用《圣经》里的诗句——

「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

但你已经过了那样求爱若渴的年纪,或者说,会为了一个人朝不保夕的爱念而卑微到尘埃里。

《红玫瑰与白玫瑰》电影里,在电车上久别重逢的佟振保怀着不知是揶揄还是叹息的心情地对王娇蕊说——

「往前走,遇见的不过是男人。」

今时今日的王娇蕊已非彼时彼地的王娇蕊,会躲在房子的寂寥光影里抽佟振保没有抽完的烟,会甘心情愿得不到一个好名分地做他的红玫瑰。

她说,除了男人,还是有其它的一些什么

是的,往前走,除了男人,除了爱情,还是有其它一些什么的。

*

回头看七年前或者四年前的自己,对爱情不是没有浪漫憧憬。

就算是现在,你心里还是有着杜拉斯所谓的英雄梦想,只是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不再那么一腔火热,不再那么奋不顾身而已。

因为爱情这种东西,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能够得到的。

那么你不曾抵达的,有关于他的巴黎罗马或者布拉格,不曾涉足的青春潮起又潮落,其实都无甚遗憾可言。

就像来日他还有他的符拉迪沃斯托克,你也有你的瑞典斯德哥尔摩。

至少此时此刻他手里捧着的那盒巧克力,你觉得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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