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留守的爱
作者:麦秸
我那留守的爱
那是正月初五,一个微熹的黎明。儿子躺在妻子的臂弯里做着甜蜜的梦,妻子还没有醒来。我吻着儿子的面颊,吻着妻子的额头,深情地望着母子俩,外面的面包车催促地摁着喇叭,在浓浓的年味里我背着行囊含泪南下。
又过了三个月,儿子还不到七个月时,妻子便无限眷恋地把儿子留给了父母,紧接着也出门打工……从此儿子便离开了爸爸的呵护,离开了妈妈的乳汁,在爷爷奶奶照看下成了留守儿童。家里的奶山羊产下了几只羊羔,父亲母亲便每天挤着羊妈妈的奶水喂养着我的儿子,蹒跚学步的儿子和那群蹦蹦哒哒的羊羔一起长大。
三年后,温总理在我的家乡陕西看望农村留守儿童,当我在报纸上看到那些图片时,想起了我那留守的儿子,想起了这隔代的教育,于是我决定辞工回家。
当我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到了家门口,三岁的儿子正独自玩耍,看到我进来,儿子那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我,我也默默地望着儿子。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兴冲冲地对我说:
“傻看什么呀,他是你儿子呀。”
“丁丁,快叫爸爸,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儿子生疏地叫着,声音很小,我抚摸着他的头,心口很热。
“丁丁过来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我边说边放下了行李。
但儿子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母亲擦了一把儿子的鼻涕:
“丁丁,你爸爸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快去拿呀。”
只见儿子怯怯地跑过来从我这里抱着篮球拿着娃哈哈,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端详,他又咚咚地跑到母亲的身后,一边喝着娃哈哈一边偷偷地望着我这个从天而降的爸爸。
第二天清早,我还赖在床上睡觉,突然感觉脸上痒痒的,醒来却看见儿子一边抱着篮球一边眨着大眼睛瞅着我,那眼神如一泓泉水清澈透底。
“爸爸吃饭了。”
儿子微启着小嘴说完就跑走了,我沉浸在那特有的童音里,心口又涌上来一股热流,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饭桌上,我坐在祖母的身边深情地望着她老人家,祖母那满是褶皱的脸上乐开了花,我朝祖母的碗里夹菜,这时父亲说:
“今天咱们家也四世同堂了,虽然家里的成员还没有齐,不说了,先吃饭。”
“你儿子每次睡觉非叫我搂着不可。”母亲一边给儿子喂饭一边说。
儿子挥舞着饭勺,扮着鬼脸。
“给爸爸说你姓什么?”母亲笑着问儿子。
“姓陈。”儿子含混不清地说,他的嘴巴里塞满了饭菜。
“叫什么?”
“叫丁丁。”
“咱们家电话多少?”
“8712885。”
“你妈妈叫什么?”
“叫妮。”儿子咽完了饭菜口齿清楚了许多。
“你爸爸叫什么?”
“叫炜。”他说完朝我吐了吐舌头。
“你爸爸妈妈干什么去了?”母亲一个劲问。
“挣钱去了。”儿子说完跑开了。
“丁丁吃完饭快来擦嘴,”母亲说着拿了手绢追了过去。
……
在家里待了一个来月,我和儿子也熟悉了起来,儿子叫爸爸的声音比先前响亮多了。一天上午,我端详着儿子那无瑕的小脸,仔细地找着我们相像的地方,因为儿子的身子里流淌着我的骨血,是我生命的延续。忽然他那银铃般的声音蹿起:
“爸爸,妈妈咋不回家看我呢?”他一手拿玩具枪,一手攥着巧克力,眨巴着眼睛等我回答。
“妈妈在南方挣钱呢,妈妈说只要丁丁听话,她很快就回家。”我抱起了儿子。
“爸爸南方在哪里?”儿子搂着我的脖子。
“南方就在家的南边。”我不由得抱紧了他。
“爸爸,为什么要挣钱?”儿子仍紧追不舍。
“因为钱可以给丁丁买好多好吃的,买好多好玩的东西,就像你手里的玩具和巧克力。”我爱怜地望着他,他望着我,过了一会说:“爸爸,我很听话,我不要巧克力和玩具枪,妈妈就回来吗?”我的心头震了一下,摩挲着他的头发说:“乖儿子,妈妈很快就回家看丁丁。”说完鼻子有点酸。
“噢……”儿子小手挣扎着松开了我的脖子,跑到院子里,忽然传来急切的声音:
“爸爸,快来,那边有好看的花媳妇。”
我从房子里跑了出来,顺着儿子的指引:院墙根下长着几株不知名的花儿,两只蝴蝶在花丛中快活地飞来飞去。
噢,我明白了,大概是母亲给儿子把漂亮的蝴蝶说成花媳妇的,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这时儿子跑到我的身边冒出一句:“爸爸,咱们家的房子没有外婆家的楼高。”
我不禁愣住了,愣在了儿子这无忌的童言里,我这时深切地感觉到肩上有一副沉沉的担子,我拿什么留给你呀,我的孩子,我的爱……
地里的庄稼在父亲母亲的经营下长势喜人,我的儿子在父亲母亲的照看下茁壮成长,此时正是农闲季节,我在家里成了剩余劳力,便又一次决定远行打工。父亲骑着摩托车,前面带着儿子后面带着我去车站,儿子很高兴,以为我们去赶集,但到了车站,就在我背起行囊上车的一刹那,我看见儿子哭着闹着喊着“爸爸、爸爸……”追了过来,车窗里我泪流满面地向他挥着手。
原载2008年3月20日浙江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