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的态度
文丨曹旭
——余华《活着》
在这片辽阔的飘散着坚韧的土地上,生存过数以亿万计的百姓,他们尘起尘落、叶荣叶枯,演绎着民族文化背景和时代变迁下的典型生活,在生存中流荡着通常却非常的滋滋味味。
传说一位老人的祖上,从养一只鸡开始,猪马牛羊,渐渐壮大,致富发家,攒下万亩良田,成了一方土地的主人。青宅大院里,鼎食笙歌;舍后村前,尊严富贵。已兑现一种民间的祈福,一种普通百姓的一生梦想——那流传在尘埃草芥之中的尊贵向往。
到了老人这代,作为一宅少爷,仗着基业遗产,厚地浓荫,却骑仆代步,恣妓游街,把浪张狂妄、作威作福,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丧失了吃力吃智的劳动本色,遗弃了为善为仁的旧例传统,腐化堕落为依靠压迫剥削来活着。这不仅表现了一个阶级的腐败本质,一个阵痛世态的到来,同时,也可以看到,一个阶级的生存本能,对这种态度的反动及对这种败家败族败天下之没落的无能无奈。
纵看历来起家创业者,莫不为家业的昌盛不衰、家天下的不朽无疆而虑及后人。封建统治以来,微之诫子规、名人信,大到祖制遗训、典章制度,总要竭尽余力、推心置腹,祈求或希望要继承乃之发扬光大已有的基业、已荣的福贵。然而人生失意无南北,贵为始皇帝,在此留下的是一种贪婪欲望;智为曾国藩,又能挽救他的什么家族后继呢?那一朝又一朝的天子王公,那一代又一代的名人军阀,那一班又一班的乡绅财主,上演了幕幕兴亡,剧剧荣枯。贾政恨祖业无继,硬要板死怡红公子;刘备忧一蜀盆景,托孤诸葛苍凉白帝。但是,又有谁能挽救旧制的腐败狂澜于不倒,谁又能扶哪怕是信诚的殷切嘱托于霉生?白日一梦罢了,太轻视了历史潮流的摧枯拉朽,太乐观了英雄老子儿好汉的传言。
在新兴力量崛起的历史时期,聚焦代表着下层千万地主的徐家少爷,他的福贵又是何以魂散而又转化的呢?
当一百年阳春盛夏,一百年枯秋寒冬之后,那徐家老地主富而生厌精神无着,以赌博逃避空虚,寻求刺激,先后输掉了猪马牛羊,痛定思悔,已觉秋景。只好把复兴大业托于后来。可想而知,让奴仆妓女背来驮去的徐少,绝无回生起色之术,干脆上行下效,顺势腐败。模仿其父把最后一只母鸡也弄死在赌局-——良田百亩,青宅大院,换了一挑银元;灰光一闪,银元换了一挑空担。最终彻底脱了稠衫,换了布衣。
作为普通老百姓的泛泛生活是平静安分的,布衣平民的底层生存又是多劫多难的。那取决于奴隶做得稳否、压迫剥削的大小,取决于正邪的变量和时代的进程;取决于个人的命运。我华族在近代的御侮及内战当中,势如垒卵,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陋巢之里,民生凋敝。元元涂炭,呼吸在风雨中微弱飘摇。后经万众蹈火,付出大牺牲,才得稳定,难民正名。此时此域,还有什么比和平更为富贵?建国之初妪叟热泪盈眶的场面,大众对救星海恩的深情与歌唱,还有那些诸如战争年代的幸存者,解甲归田,弃功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且往往能高寿善终,皆与此悟此态相关。即使锐为鲁迅先生,也遗嘱后人,长大之后,若无才能,就做些小事,糊口足矣——生存成了根本的权利;活着于他们,成为一种福祉。
徐少在这场国难家劫中,他的醒悟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他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终于回到家中。仍然不信自己活着,夜晚惊醒,抚摸着身边的妻儿,一遍遍问自己是否已经回家。解放后,善良的女儿,先患病聋哑,后产子丧命;妻子劳累至瘫,终是撒手归西;儿子尚未成年,说是现血,被人抽血害死。“坐在青草上”的老人——当年的徐家少爷,“腿上沾满了泥巴”,用黑洞一样的嘴巴,吞吐着往昔的岁月;岁月的汗水在老人那些老皮的褶皱间缓慢流下。
女婿二喜也死了,在孙子苦根四岁的时候,做搬运工毙命,当时血肉挤肩,只剩头足,另阅者惨不忍睹。唯一来世的希望——苦根,在那饥荒的年代里,被吃下的豆子活活撑死板。衰老的徐少以牛为伴,抱着生死血泪凝结的“我是我,遭遇是遭遇”的弱势哲学,跌入另一种“活着”的境界,在坚韧与无奈中苟延残喘。
余华为我们创作的《活着》,是一段历史,更是一种生存的态度。电影的方式,葛优的表演,已经较好地反映了这些。但《活着》更为珍贵的,还在于他提出了一个终结性的问题: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我成了谁,我要到哪里?事过境迁,在当代的社会发展社会风气中,在历史长河涌动的不同阶段,还会有谁为我们重新解释这部作品,写出他更为幽深的滋味,掘出它新的历史内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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