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莫友芝,隶书中融入篆书魏碑笔意,走出属于自己的书法之路
导语:清代考据学空前繁荣,书法上碑学成为书坛的绝对主导,篆隶书出现自秦汉之后的第一次大繁荣。顺应时代的莫友芝潜心学问,兼顾翰墨,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书法之路。
清代金石学大兴,考证古代金石碑文,版本目录成为文人学者所热衷的事业。这些金石碑版上的文字大多是篆书、隶书,由此人们有更多的目光和精力去面对这两种古老的字体,加上清代帖学走入了一个迷茫期,学帖有成者寥寥。再加上政治、文化的因素,以及学者个人的努力,使得碑学蓬勃发展。莫友芝就是集诗人、学者、书法家为一身的典型代表之一。
篆隶《汉乐歌五章》
01楷书第一,篆隶次之?
莫友芝,字子偲,号郘亭,又号紫泉,晚年自称眲叟,贵州独山人。一生阅历丰富,视野广阔,尤其是入曾国藩幕府的十年,结交许多政治、文化精英,这些阅历交游都对莫友芝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莫友芝诗、学、书三绝,是古代贵州文化的主要代表学者之一,与郑珍并称“ 西南两巨儒”。
因莫友芝早年书迹存世不多,通过仅存的几件早年书迹以及零星出现在篆隶书边款上的楷书看,其楷书,清新秀丽,典雅温和,有二王气韵,又有明显的唐楷用笔及标准的唐楷结体。这一点并不像后来的倡碑者比如康有为的“尊卑而卑唐”,莫友芝既尊碑又重视唐楷,同时也不排斥帖学,或许正因为他对帖学的不排斥才成就了他晚年风格统一而多变,以轻松自如的笔调书写的原因之一。
莫友芝书法,楷书、行书、篆书、隶书皆能。不过历代对莫氏篆隶的评价更高,行书及楷书次之,从现有的传世作品看,莫友芝草书极少,加上后来鲜有人言及其草书如何,由此看莫氏应该于草书用工不多。
张裕钊《莫子偲墓志铭》云:
子偲之学,于《苍》、《雅》故训,六经名物制度,靡所不探讨,旁及金石目录家之说,尤究极其奥颐,疏导源流,辨析正伪,无铢寸差失。所为诗及杂文,皆出于人人,而天诗治之益淇深。又工真行隶篆书,求者肩相于门。
尽管世人争相求讨莫友芝所书篆隶,但莫友芝对自己的书法评价却是“楷书第一,篆隶次之”。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历史上自评与他评不一的情况也是非常常见的,如齐白石认为自己诗第一、书第二、画第三,但书画界历来评论正好相反。
究其原因有时是评论角度不同。有时是主观原因,因为对自己的评价往往比较主观,很容易产生优缺点放大的现象,历史以及群体的评价则要客观得多。
早年楷书《跋明人圣教序》
02隶书中融入篆书魏碑笔意
清人习隶,大多以汉碑为根基,而碑版铭石斑驳陆离,虽具古朴之美,但距离汉人书写的真实面貌已有不少差距。而研习金石书法的清代书家往往要透过刀锋看笔锋,追寻古人运用笔墨的技巧,把握适度者,确实能得到汉人的几分神韵,火候不佳者,或支离破碎,或滞重沉闷,或草率急就,这些都是单纯写碑,取法狭窄所带来的弊病。
从莫友芝的隶书作品来看,当属前者,或有过之。因为他的学识和眼界远在一般书家之上,正如他习篆师各家,并采各体一样,在隶书中融入了篆书魏碑笔意。
从艺术水准上看,莫友芝隶书古朴庄严、宽博雄伟、沉着而富有生气、整饬又极具变化,足够堪称一代大家。然而在清代隶书大家群雄并起的背景下,要给莫友芝隶书作一个定位,不能不提一提清代隶书四大家。
清初郑簠将行书笔法汇入隶书,产生飘逸洒脱的风格,为清代隶书书风开辟崭新一路,被艺舟双楫评为逸品上。
金农“漆书”在隶书界一举成名,其风格格外鲜明独特,笔画或方扁成块,或细如兰叶,或尖若刀锋,结体有明显的几何图形的痕迹。
邓顽伯,其隶书遒丽淳质,变化不可方物,结体极严整,而浑融无迹。
伊秉绶,其隶书宽博端庄,遇巧于拙,奇正相生,用笔圆厚,有颜鲁公笔意。其风格面貌卓尔不群,尽显雍容之姿。
综合这四家共有的特点,除了格调古雅以外,还表现为艺术风格鲜明独特,与常人拉开很大距离,前无古人,让观者耳目一新。相比之下,莫友芝的隶书在风格上不及他们显眼,但莫友芝的隶书更符合一个学者文人,对于书法的天然表现,不急不躁,没有刻意的痕迹,不求标新立异,纯属个人性情的表达,这是两种不同的出发点,格调上难以区分高下。
莫友芝曾云:
余平生论书,不尽右书家。书本心画,可以观人;书家但笔墨专精取胜,而昔人道德文章政事风节著者,虽书不名家,而一种真气流溢,每每在书家之上。
这段话让人觉得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这种力量自古以来是中国文人的真气所在。
就如宋代大文豪大诗人黄庭坚评苏东坡的一句话“予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及耳。”从黄庭坚说的“他人终莫及耳”到莫友芝的“每每在书家之上”,其所看重的原因是一致的,这就是“文章之气”。正因为有这种文章之气,才使得莫友芝的书法不被技法困住,不为“书家”成法左右,而郁郁有一种生气。
隶书对联
03无意于佳乃佳
莫友芝以其高深的学术涵养,博大的文化底蕴,以及诗词文艺的成就,综合滋养了他的审美、格调、艺品。
东坡说书法贵在“无意于佳乃佳”,无意于佳,是一种境界,并不是一个初学者的无意于佳,而是在经历漫长艺术修炼之后的返璞归真,一种处在并不刻意为之,却能处处为之的状态。莫友芝的隶书创作或许正是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临西狭颂》
古朴方劲,笔画提案丰富、方圆结合,往往方中带圆,圆中寓方,结构萧散宽博。他对西狭颂的用笔进行的大胆的改造,原来遒劲起伏的笔画变得光洁平和,如“瑞”字的右侧原本笔画起伏非常明显,莫友芝却将其完全等粗化。再如“龙”字右边原贴本是长长的圆笔如同写捺,莫友芝将其更加方整化写成竖折的模样,同样的处理还有“以”“连”等字。有的字本来险绝被莫友芝作了平整化处理,如首列的“致”。在莫友芝临西狭的四条屏中这种现象很普遍,在另外三条里对字帖的上述改造性临习情况也是处处可见。
《临张迁碑》
全称《汉故榖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此碑用笔方折劲挺、厚重雄浑,结体方整敦厚、古拙险峻,是汉碑厚重一路的典型代表。他将张迁碑原有的方笔进行了弱化,使线条圆厚很多,强化了张迁碑的厚实古拙的风格,很多笔画刻意写的得比原帖粗重。与临习西狭颂一样很多张迁碑的险绝字形被平整化如“落”本来自形上下部件程左右错位状态,并且下半字收缩极具险势,在莫友芝的临习中呈现了四平八稳的势态。再比如“宿”字,原帖中就单字看程倒三角之势,姿势显动,在章法中“宿”体型特小,与整篇大小参差形成险而平衡的状态,在莫友芝的临习中又被处理成大小均等结体平和。
《临曹全碑》
全称《汉郃阳令曹全碑》,风格秀丽多姿,用笔圆润飘逸、蚕头燕尾,结体舒展、端庄典雅。在莫友芝的临习中,曹全的秀丽多姿、端庄典雅得到了很好的表现,笔画提按分明,虚实相生,极好地体现了原作的这些精神风貌。曹全的典型用笔“蚕头燕尾”多处被莫友芝的方折收笔取代如“文”“不”“之”“生”等,原本曹全的“燕尾”提笔出锋是逐渐提笔,纸上墨迹呈圆边渐收的状态,在这些字里被写成折笔停收,末尾不再是渐收渐细,而是戛然而止。 这一写法是莫友芝隶书风格的典型笔法。
篆隶《文章天人联》
结语:
清代碑学大兴的时代背景下,莫友芝承家学、著诗文、精考据、通翰墨,于诸多领域成绩斐然。这样的一个大学问家,在书法方面的造诣又能如此之高,确为百不一遇之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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