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一个失聪摇滚鼓手的世界吗?
没有打鸡血的励志,没有与命运悲剧的大开大合,只是流水般一点点接受生命的残酷。《金属之声》讲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这部影片获得了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男主、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最佳音响等多个提名。它在今年的提名影片里别具一格,比起那些政治宣言与电影史话,它讲述的就是一个简单的关于人内心成长的故事。男主角是一名摇滚乐队的鼓手,每天沉浸在他们创造的音乐世界里,而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失聪了,便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写实的声音设计,外化的人物内心
说起这部影片最大的亮点,那无疑是声音的设计。比起外部的矛盾,影片男主更大的敌人是自己内心的困扰——来自耳朵失灵带来的压抑感以及情绪起伏。而本片就用强弱渐进、时而失真的声音设计创造出一个听觉患者的声音世界。
通过声音的变化,我们跟随男主走进他的主观世界,这里不需要更多的戏剧化渲染,我们就能感受到“被无声淹没”所带来的内心失衡。
影片用“有声”与“无声”创造了一组对照。在一开始带有金属质感的摇滚乐声带出了一个极为躁动释放的演出现场,男主赤裸上身敲动着他的鼓点,随即越敲越用力,情绪越来越激烈,而在顶点处瞬间被“无声”切断,摇滚的氛围戛然而止,一切回到一个安静的房间。刚才的画面好像脑中一个映像,难以区分现实还是虚拟。
这恰恰是男主失去听觉后他很真实的感官体验——世界是无声的,而过去对音乐的回忆还在脑中嗡嗡作响。这种声响也成为了他抹不去的执念,但他不得不面对一个安静下来的现实。
“金属”一语双关,它是摇滚乐中的“金属声”,也是戴上人工耳蜗后,人物听到的虚拟之声。归根结底,这是一种来自人物执念的声音。直到影片结尾,男主摘下人工耳蜗,世界又重新归于安静,“无声”也直接表达了人物内心的状态——他重新拥抱了真实的世界。
这部影片声音的拟真感做的很足。在男主的主观听觉中,好似被海水吞没的对话声、尖锐的耳鸣、隐隐作响的音乐声,包括无声的运用,都极为精妙的创造了男主的内心世界。用声音去直接体现人物情绪是本片非常准确的一种表达。
无法改变时要不要与不幸和解?
在意外发生后,男主来到了一个同样是由失聪的人组成的疗养院,暂别爱人与音乐,在这里精心调养。可这时候一个尖锐的矛盾又出现了——他发现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恢复听觉,而是让大家接受现状,相信失聪并不是一种缺陷。
这对男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比听觉一点点失去更深的绝望,因为这种阻碍来自于一种人生观上碰壁。他本来面对的是一个漫长的恢复难题,与命运争斗,从缺陷慢慢恢复到正常,但互助会却告诉他,失聪根本不需要恢复,这也根本算不上缺陷。
影片用很平静的情节去表现了这个过程,简单的正反打镜头把鲁本和院长的对话记录下来。这也使得电影的节奏被拉的很慢,但如果我们去静静感受这个过程,就能体谅到鲁本内心的煎熬。院长不断地把他听不到的字打到屏幕上,其实他们很难就这件事情沟通。所以这其实是一个鲁本慢慢接受现实的过程。少有戏剧化的冲突,鲁本在平静中消化这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饰演男主的里兹·阿迈德是一个极具镜头感的演员,片中给了他大量的近景和特写,从头到尾他情绪的流露和变化都被他细致入微地释放出来。
在接受失聪这个事实的过程中,鲁本有着强烈的挣扎。他曾向女友许诺要重新拿回之前的一切,但又转而疯狂地摔东西,反复陷入“接受——对抗”的循环。而随后,鲁本逐渐重回平静,与互助会的朋友一起活动,并成为了带领他们的人。
可以看出,鲁本身上音乐带给他的激情还是极富感染力的,他能带给这些“病友”们很强的精神力量,然而一个悖反一直存在——他鼓舞着这里的一切人,自己却一直想从这里挣脱出去。鲁本卖掉房车攒够了钱,终于完成了恢复听力的手术。
我们看到他完成这些后院长对他说的话:“你要马上就离开,因为这里的人都相信失聪并不是一种残疾,不能打破这份信任”。这其实也是鲁本跟自己较的劲,是两种人生之间的冲突。然而恢复后的世界似乎跟想象中并不一样。医生告诉他这并不是真实的听力恢复,而是欺骗大脑他听到了声音。
鲁本重新回到了车水马龙的世界,但他发现自己听到的并不是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而是被一种尖锐的金属噪声所覆盖。他在万般挣扎后所争取到的现实状况并不如他所愿,他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如此,爱人依然回到了身边,他还是可以去听他的演奏会,还是可以躺在床上告诉她:我们要让之前的一切重新回来。其实直到这个时候,鲁本才发现,该回来的已经都回来了。除了他耳朵里的世界,他身边的一切都回来得很踏实。最后鲁本终于摘下了那个输出着虚假世界的助听器——他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整个过程没有安排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却更加接近生活的真实。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幸”对我们的冲击力开始降低,直到我们渐渐改变了对它的理解。
和解比争取需要更大力量
这部影片带出了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死结,那就是人该如何自洽的问题。很显然,影片在这个问题上浅尝辄止,“爱人”这个角色比较轻松地就填补了男主的需求,让追问变得不够彻底。但不妨碍我们看到这部影片里的一个潜在矛盾——努力争取还是与自己和解?
在这部电影里,人物的弧光、主角成长的完成完全放在了与自己的斗争,自我内心的挣扎,多个给到男主面部表情、眼神的景别就可以说明这一点。导演给出的表达非常明晰——与自身的残疾、那些外部的苦难相比,男主整部影片都在迈过自己内心的坎。在微微摇动的镜头里,男主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里其实呈现出了非常多的层次,这是一个用心灵代替听觉去重新接收这个世界的过程。
很多励志向的影片里,主角会告诉你信念不熄便能终有所成,但《金属之声》却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信念——接受自己的缺陷并与它共处下去。互助会的成员相信失聪并不是残疾,信任大家之间都是平等的,这是一种躺平的信念。
躺平还需要信念吗?当然需要。我们可以说,助听器是工业时代人类力量的延伸,正是这种开拓的信念让我们不断对自己挑剔,改进。但更多的时候,就像男主一样,助听器只为你带来了一个虚构的世界。这个时候,你是否还能坦然摘下它,听到自己内心的平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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