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能人轶事(小说)

李大能人死了,而且是气死。接到这个电话,我有点吃惊,这名字好久没人提。慢慢的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

大能人真正名字叫李继先。因念过几年高小,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算文化人,平时他习惯故弄玄虚,给大伙感觉看问题高一出,大伙给他起外号叫大能人。大能人在我们乡下是尊称,表示有文化,有本事,庄里有一定地位。也有一些同辈喊他李机灵,反正和李继先谐音。到后来真正名字很少有人记得。

大能人有几句经典语录在我们前后庄广为流传。一句出头椽子先烂,一句肉要埋在碗底,还有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许这是他一生总结出的哲理。

大能人是真有本事的人。改革开放初期,当农民还在为分田到户沾沾自喜的时候,大能人便带儿子在附近集市摆摊卖布,几年下来成为远近有名的万元户。乡里不仅披红挂彩让他作为致富典型上大会露脸,还奖励他一台手扶拖拉机头。大能人吓得不轻,他害怕枪打出头鸟,连夜把手扶拖拉机头贱卖到外地,对外宣称放在门口被偷走了。

按照正常发展,大能人家的日子应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谁知道他三个儿子一个烧不熟,有点钱就恨不得炫到天上去;一个倔死驴,总是看不惯他父亲故弄玄虚;老三豁嘴,话也说不清楚,大能人花钱从云南给娶的媳妇。俗话说儿大不由爹,三个儿子成家后早早分了家,大能人跟老三过,家道就不如以前殷实了。

据大人们讲,大能人小时候非常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年轻时爱咋咋呼呼,喜欢对事情评头论足。他为人不坏,有一次一个云游四方的和尚饿得可怜,他带回家管几顿饱饭。和尚深受感动,拿出一本民国二年的《麻衣相法》手抄本,对大能人嘱咐道:“你虽然不是坏人,不过世道沧桑,祸福相依。我这本书传你,即使不能发家,说不定你遇到难处时,也可帮你一二。”大能人本身就爱书如命,一看线装繁体字的书,更是爱不释手。

大能人老伴走得早,老三家日子过得比较艰难,一则老三头脑不灵光,大能人即使有好想法也得不到很好的执行;二则三儿媳好吃懒做,别的本事没有,生小孩本事不小,三个闺女一个儿子。幸好有当年和尚给的那本相书,逢集时在偏僻地方偷偷摸摸摆张八卦图,人五人六算命压卦,偶尔赚三五块钱。我和大能人的交集就是从算命开始。

高中我在离家几十里地的镇上念。周六下午,我骑车往家里赶。路过街头时看见大能人正眯虚着眼睛打盹。天性爱开玩笑的我,看他没什么生意就想找点乐子。我和大能人不是一个庄,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次偶然的巧遇,让他知道了我,并且对我充分肯定。

我把车支起来,大能人被惊醒,一看我往摊子靠,便问:“这小哥是不是要算命呀?”

“老先生,我不算命,但我喜欢看算命的书,不知能否给您老算算?”我蹲下来,一字一板地说。

“哦,好呀,你为我老头算算。”他一脸惊奇地伸出右手。

“请您把左手伸出。”算命看手相讲究男左女右这个我懂。大能人尴尬地重新伸出左手。我有模有样端详他的手心,又朝他脸上望几遍,搞得他挺不好意思。

“看老先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定是少年聪慧。”我故意用聪慧而不用聪明一词来显得我神秘。

“小哥请讲。”大能人不露声色隐藏自己,怕我套他话。

“看老先生手纹,在青壮年时期应遭受磨难,不过也曾飞黄腾达。”我可是知道他曾被批斗过,也因万元户出名。

“那我老来呢?”大能人不由一愣,继续追问道。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地没有山,只有水。老先生就是靠水也不会饿着。”我经常看他没事逮点鱼,用网扣点野鸭到集市上卖钱补贴家用。

“小哥府上哪里?能否有空常叙?”他很急迫地问。

“寒舍离贵府不远。”我文绉绉来上一句,骑上车飘然远去。

事情往往凑巧,那年夏天干旱少雨,家家把井锁起来保证自家用水。前庄井里没水,大能人来我家找钥匙开井锁,从我家井里打水。正好碰到我,才知道我是陈家老二,听说我念高中,那是一顿猛夸,搞得我兴奋得像中秀才一样。经过大能人宣传,前后庄都知道我是大能人看好的人,一定有前途。只是随着自己的求学、工作,离家越来越远,对于老家的过往大都停留在记忆当中。

现在听说大能人死了,有感于他识才之恩,我买个花篮,决定回老家去祭奠大能人。

农村的路道很好,沿成子湖公路,半个小时就到前庄。老远唢呐声声,迎着灯亮我找到大能人家。路旁是摆宴席棚子,已经有人吃过第一排席离开。老三家是带家院二层小楼,两上两下。院子里搭着丧棚,大能人面带微笑的遗照悬挂在中央,似乎在嘲笑着死后儿子们的殷勤。我虔诚地朝着这个曾经被我戏弄过却对我推崇备至、一生精明却经历很多磨难的老人磕下四个响头。

在熟人介绍下,我和大能人三个儿子分别寒暄几句。或许是前后庄缘故,再加上我在城里工作,兄弟几个对我的到来很感动,我也不好问老人是怎么走的,毕竟听说老人是气死。老三很激动,想表达对两个兄长不满,却因为豁着嘴表述不清。我能做的就是安慰,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这时我的发小把我拽到一边,向我介绍老人一些情况。

李家兄弟分家以后,老大做事躲懒滑头,喜欢占小便宜,日子过得一般般;老二会木匠活,那么多年一直在外打工,赚点钱帮儿子在城里买套房,日子算过得不错。当年分家时大能人考虑到老三困难,分给老二家产少一些,老二媳妇一直不服,所以从来不问老的事;老三十几年前因为小孩多,负担比较重,虽然老人拼命拉补,也不够老三媳妇买零食瞎花。近几年三个孙女外出打工,赚钱给家里盖上小楼,小孙子在大能人看管下考上很有名气的大学。当时大能人扬眉吐气,他的愿望终于在孙子身上实现了。

庄邻们都说大能人有福,谁知人有旦夕祸福。去年春天老三考虑到儿子长大,用钱地方多,自己想法出去挣点钱。大女儿在上海帮他找个门卫工作。哪想老三媳妇在家竟然和老大勾搭到一起,惹得庄上风言风语。听说前几天老人和老大为这事大吵一架,晚上就突发脑梗离开人世。

老人这样不明不白死去,谁也说不出真像。估计老三急于表达的只是认为两个兄长对老人没有照顾好吧。

再看一眼大能人那无奈略带嘲讽的微笑,我不知道是他对儿子们的嘲讽,还是对当今空巢社会的无奈。

庄上一代名人李大能人就这样化作成子湖畔一陂土。

作者简介:陈泉宇,男,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江苏省宿迁市作协会员、泗阳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散见于《参花》《诗选刊》《小小说大世界》《宿迁日报》等报刊。数篇文章在各类文学奖项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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