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梨园万树春

    童年学戏 

    李万春，祖籍河北雄县，满族正黄旗人，1911年农历8月12出生在哈尔滨。4岁以前，他跟着在东北各地搭班演戏的父亲李永利四处奔波。整天在家看父亲练功。到了戏园子瞧父亲演戏，一天到晚都混在戏班子里。受着戏曲的熏陶，天常日久，他也能效仿大人唱上两句，摆个身段亮个相，招得大家哈哈一乐。梨园界的同行看到小万春举手投足是个演戏的料儿，便向李永利建议，让幼小的李万春学戏。李永利接受了大家的意见，于是，李万春还不足5岁就开始跟父亲练武功了,拿顶、下腰、压腿、踢腿、跑“虎跳”……一招一式，他练得是有板有眼，十分刻苦。 

    1915年下半年，父亲带着全家老小从东北到了上海，李万春没上几天学，就正式跟父亲练功学戏了。父亲为让他从小打下文戏和武戏两门功底，自己亲自教他武戏，又花钱请来一位唱老生的徐德增先生，给他开蒙教文戏。《珠窜寨》、《碰碑》、《斩黄袍》、《状元谱》等十几出戏学下来，李万春的文戏唱工和舞台演技可是长进不少。

    1918年正赶上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荀慧生先生到上海演出，当时他艺名叫白牡丹，便编演了一出《三戏白牡丹》的新戏，描写八仙中的吕洞宾与一个名叫白牡丹的修道少女相爱的故事。当时还使用了灯光、布景。戏开始有了“五子夺魁”的场面,要上五个仙童，经同行推荐7岁的李万春在该戏里扮演了童子，还给他起了个艺名叫“客串李”。这算得是李万春登台从艺的第一出戏。

    幼小的李万春从第一次登上京剧舞台起，便受到同行前辈的重视，特别是父亲看到儿子演戏很有出息，很有点灵气,是块好材料，便想方设法给他创造条件。他在自己坐班的班社里,安排李万春连续演戏，叫他唱老生戏《捉放曹》的陈宫、《打棍出箱》的范仲禹、《珠帘寨》的李克用、《黄金台》里的田单等。李万春不负父亲的一片苦心，戏越演越熟，嗓子又高又亮，很受观众欢迎。这一来 “客串李” 的名字也就叫出去了。 

    “客串李”这艺名，父亲总觉得不大好听，也不像个主角的名字，往后真要成为名角，必须得起个响亮顺耳的名字。说来也巧，没过多久，李万春随父亲去杭州演出，一炮打红，连日客满。当地有位著名的郎中赵安伯老先生，是父亲的朋友，也是位戏迷，他们的演出他场场不落。看到李万春这么小的年纪，演戏如此精彩出众，将来定是个好角儿，便提出“客串李”这名字不好听，必须改改。赵老先生看李万春唱得出色，日后必有发达之日，前途无量，万古长春，于是便将“客串李”改为李万春。

    广投名师

    李万春在舞台渐渐初露头角，每场演出都是掌声雷动。可是，父亲深知吃梨园行这碗饭，要想成为好角，当一个头牌名演员，必须刻苦地向名师求教，博采众长，才能有所作为。他叫李万春多学、多看、多练、多演，谁演的戏都认真看，不论看什么戏，都用心琢磨。李万春虽然小小年纪，但他早就从父亲的反复教诲中明白：一个演员要能在舞台上站住脚，受到台下观众的欢迎，都得会戏多，一专多能，文武兼备。有能耐的好演员几乎个个都有绝技、绝“活”。天生聪颖的李万春随父亲到处登门拜师学艺，排除门户之见，谁演得好，就虚心向谁求教。

    从那时候起，李万春首先登门找著名武生杨瑞庭学了武生长靠戏《战马超》、《战冀州》。随后又向当时在上海很有名气的老旦演员应宝莲先生学老旦重头戏《目莲救母》。因为这出戏虽是老旦戏，可是，在游六殿这场戏里，应宝莲为展现绝技，便巧妙地运用了鬼卒抛又的一连串惊险动作：当老旦扮演的刘清提一角游六殿时，刘清提站在桌上，鬼卒站在她的对面，把手里的又从下往上抛出去，直朝刘清提而去。这时刘清提跃身接住又，从桌上抱住又摔“踝子”下来，有时甚至把桌子摞到三、四张高，从上面抱叉摔“踝子”下来。那可真是惊险出奇，称得上是绝技。李万春虽是唱武生、老生的，可他硬是把这出老旦戏学到了家，娴熟地掌握了戏里的绝“活”。

    后来他又分别向张德禄先生学了《汤怀自刎》、《潞安州》，向王金元先生学了《火烧裴元庆》、《螺丝峪》，每天苦练戏中的耍锤高难武功。在武戏的基础上，李万春又攻文戏，便投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门下，请其传授《南阳关》、《李陵碑》、《琼林宴》等戏。在马连良先生身边，李万春不仅学了戏，更是学会了做人，领悟了演戏的道理，大大开拓了思路，为以后红极剧坛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与此同时，李万春继续随父遍访名师，一边请周信芳先生的郎舅刘奎童先生说“麒派” (周信芳艺名麒瞵童) 名剧《徐策跑城》和《萧何月下追韩信》；另一边向著名武生张德俊先生学武生短打戏《花蝴蝶》、《四杰村》、《快活林》等。孜孜不倦的求师学艺，使童年的李万春舞台演艺经验逐渐成熟，戏路也日渐宽广。 

    1922年底，李万春l1岁那年，应北方梨园界同人相邀，他们全家从海先到天津，后转到北京，搭北京前辈武生名宿俞振庭创建的“斌庆社”科班。他和师弟蓝月春在北京前门大栅栏里的三庆园首场合演《战马超》，精彩出色，一炮打响，赢得戏曲界和观众的一片喝彩：紧接着又演出了《狮子楼》和《神亭岭》，他扮演武松和孙策等。他英俊威武的扮相、清脆动听而有力的念白和唱腔、勇猛矫健干净俐落的武打、出色精彩的翻打扑跌，征服了京城观众。特别是各报刊大肆宣扬评论，称12岁的李万春为“童伶奇才”。从此，李万春在京城戏曲舞台上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红极剧坛

    李万春从上海来到北京演戏，马连良先生比在上海时候还关心他，差不多每天都到三庆园去看他演戏。散戏之后，经常回到旅馆针对他当天晚上的演出，悉心指导，一边说一边给他做示范，帮助他提高演技。

    “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先生十分关心他表演的武戏。尚小云早年学武生，对武戏非常精道，他看了李万春演的武戏，一招一式都要给挑毛病，并亲自做示范动作，说得真是头头是道。后来经尚小云、俞振庭二位介绍，李万春又拜师于武生泰斗杨小楼先生门下。杨小楼先后给李万春说了《长坂坡》、《铁龙山》、《状元印》、《艳阳楼》、《连环套》、《骆马湖》、《恶虎村》、《安天会》、《鄱阳湖》、《麒麟阁》等十多出拿手戏。李万春从此深得“杨派”表演艺术真传。

    1926年，当时只有15岁的李万春，被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一眼看中。他主动邀请李万春在自己的承华社搭班，并演“倒第二”的戏，梅先生这一决定，顿时轰动了梨园界。尤其在上海梅先生演出《宝莲灯》，特地让李万春墩底演《劈山救母》的沉香，那更是名声大振。 

    过去在梨园界有一种说道：演关公戏不到5O岁不能演，年龄太轻演不出人物的“威”和关公内在情感。而李万春却是个例外，那年在斌庆社科班，俞振庭先生看他表演精彩出色，大破常规，特地为他排演了一出《关羽出世》。从关羽上学、招亲、一家失散到蒲州，到恶霸熊虎、熊祥父子欺压百姓，关羽抱打不平怒杀熊祥,被押送公堂，关羽逃出县衙藏进古庙,最后演到《桃园三结义》，十几岁的李万春把个关公演得出神入画,活灵活现,令人叫绝。他也因此赢得了梨园界“八大老爷”

 (八大关羽) 中的“小老爷”的美誉。

    致力求新

    1931年李万春自己组建永春社，正式挑班挂头牌，巡演于北京、天津、上海以及山东、东北各地。演出的剧目均以武戏为主，颇得各地观众的欢迎。但为了永葆艺术的生命力，他力倡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他不仅在剧目上而且在演技上大胆探索，深入钻研。为了吃透传统戏里的人物性格和事件的来龙去脉，他常常是反复阅读古典名著，一字一句地揣摸斟酌。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东周列国志》、《隋唐演义》、《儒林外史》等，其中的主要人物和情节他都烂熟于胸。

    尤其是当时社会上流行小人书，李万春更是对其情有独钟。因为小人书画的好多人物形象与舞台上的戏曲人物扮相十分类似，他既可以从中吸取营养，改革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又可以使自己所塑造的舞台形象令广大观众更加喜闻乐见。经他改革过的林冲、马超的盔头，就深受小人书的启发，也为人物更加增添几分英气和魅力。 

    有一年，李万春偶然发现当时的《新天津》报上连载古典小说《三侠剑》，并听说很有读者，这促使他产生编戏的念头。于是每天演出之余，他抓紧一切时间编出一本接一本的《三侠剑》，还有《雍正剑侠图》等连台本戏。他想方设法从唱、念、做、打上创造新手法，从化妆到服装、道具全面出新，果然，公演后大受欢迎。 

    1938年,李万春为培养京剧新人，他又和父亲商量组建了呜春社科班,先后收了“鸣”、“春”

两科学生。没想到科班成立后不久，正赶上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在日伪统治下民不聊生，办科班更是难上加难。尽管困难，李万春仍然坚持多排新戏，多演新戏，先后推出如《济公传》、《燕子李三》和《文素臣》等，其中《济公传》连台本戏最受观众欢迎，演出时间也最长。在《济公传》里，李万春结合这个戏的特点，巧妙地运用灯光、布景，甚至连当时十分时尚、高难的电影艺术手法也搬到舞台上。该剧由于形式新颖，创新大胆，在当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为三弟李庆春量身度定的济公的艺术形象，更是令人赞叹不已，在各报刊上登载的评论文章中，被推崇为“活济公”。 

    李万春的创新思想几乎贯穿了他几十年的舞台生涯。早期的《田七郎》、《大力将军》、《佟家坞》、《十八罗汉收大鹏》，以至后来的新编历史戏《岳飞》、《戚继光斩子》，还有一批整理改编的传统剧目如《闹天宫》、《武松》、《马超》、《五百年后孙悟空》、《林冲夜奔·火并王伦》、《野猪林》等，都富于新的思想内容，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情系内蒙古

    解放后,李万春出任北京京剧一团团长。这时的他早已是驰名大江南北的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享有“武生宗师”的美誉。

    1962年6月，中央有关部门决定全团调往内蒙古呼和浩特，支援边疆文化建设，6月5日,离京启程。李万春先生不顾旅途劳顿,于6月12日便在呼和浩特市的乌兰恰特剧院举行了首场汇报演出。李万春主演他的拿手戏《古城会·训弟》，李庆春和李小春叔侄合演《三岔口》，李万春夫人著名京剧演员李硕秀也分别演出了《桑园会》、《昭君出塞》等。精彩的演出结束后，乌兰夫、王铎、王逸伦等国家和自治区领导人上台亲切接见了他们，热烈地欢迎他们来内蒙古工作，并鼓励李万春扎根边疆，为内蒙古自治区文化艺术事业的繁荣发展贡献力量。 

    从此，李万春，怀着对内蒙古各族人民的一片赤诚，投入到了繁忙的演出和培养人才的工作中。他满腔热情地为内蒙古戏剧界举办戏曲专题讲座，系统、精辟地讲述舞台表演艺术，特别是人物塑造技巧，给人以极大的启迪。同时，他还为内蒙古青年京剧团演员亲授经典剧目《古城会》，并在呼和浩特诚收弟子，传授自己几十年的表演经验。1978年3月l4日m经过l0年“文革”浩劫，李万春先生又重登舞台。在呼和浩特铁路工人文化宫恢复演出了他的代表剧目猴戏《闹天宫》，引起轰动。不久，年事已高的李万春，由国家文化部安排，调回北京工作。1985年9月14日不幸病逝。 

    李万春先生的一生是追求艺术的一生，他为祖国的戏曲艺术事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的艺术生命永世长青。 

    ( 作者：现任内蒙古文联副主席；原任内蒙古京剧团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