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散文·王小鱼】长陵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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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随想

文/王小鱼

我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一个人跑到长陵去。那是刘邦的安息之地，一代帝王的陵寝，坐落于咸阳原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如一只雄鹰翱翔在云端。如果有兴趣一鼓作气登上陵冢，眺望渭河在苍茫的天地间缓缓流淌。刹那之间，山河的壮美，空间的辽阔，立刻让人心旷神怡了。

这里是关中的腹地，司马迁笔下的天府之国，放眼望去，一马平川。“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陕西的黄土埋皇上。”说的就是这个地方。望着远处巍峨高耸的秦岭，在云雾缭绕里时隐时现，看着蜿蜒的渭水在广阔的天地间奔流不息。啊！这黄天厚土，苍茫大地，让人顿然醒悟，中华民族何以源远流长？五千年的历史何以波澜壮阔？“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是何等的气概？“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又是何等的壮哉！芸芸众生，壮士豪杰，千古英雄不都是为了这锦绣河山，为了这生死与共的中华民族，而生生不息吗？

关中大地俗称八百里秦川。这里水土肥沃，物产丰富，自古以来就是人们理想中的家园。《前汉书》里记载，张良建议刘邦定都关中时说：“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这个足足比诸葛亮《隆中对》里所提到的蜀地是“天府之土”整整早了500多年。正如缪希雍《葬经翼》里所说的那样：“关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也。”

每次当我登上长陵感受天地浑然一体，人间气象万千的时候，内心总是跌宕起伏。想想自己，想想逝去的流年岁月跟五千年的中华比起来，跟古老的三秦大地势恢宏的人间比起来，那些埋在心里的烦恼和忧愁简直就是滑稽可笑了。

在陵冢的周围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柏树，苍劲的树干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经过了风花雪月，也看惯了刀光剑影，当一切烟消云散，只留下它们静静地长自己的叶子吹世上的风，盘龙虬枝，活成了历史。四周安静肃穆，一切都在沉寂里，似乎又在回忆着它们的过去，遥想那金戈铁马，峥嵘岁月。偶尔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弄出轻微的声响，荡荡悠悠在空旷的世界里散开，仿佛一下子将人带进了历史的隧道里，迎面而来的是那个血雨腥风的时代，终于可以冲锋陷阵，可以叱咤风云了。

刘邦，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布衣天子，雄才大略，不可一世。只用了短短七年的时间，灭掉秦国，击败项羽，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气魄！有天时，也有人为，更多的在于自身，掌握机会，改变命运，不急不躁，不亢不卑。我常常哀叹时光流逝，生命短暂，浑浑噩噩又埋怨自己一事无成。今天心灰意冷，明天又怨天尤人，就在这哀哀怨怨多愁善感里眼看着时光一去不返。有时怨恨自己生不逢时，遇不上伯乐，碰不上知人善用的圣人，才使得自己这样穷困潦倒，默默无闻。可是生活在今天的我跟两千多年以前的人比起来，又有着怎样的优越和机遇？生活安逸，天下太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条件吗？要说成功，说到大有作为，谁不是后天的努力，持之以恒地坚持。无能的埋怨天，懦弱的怪罪人，缺少毅力，没有斗志，这就是我。如果跟刘邦比起来，可能要被羞死。生活的事都做不好，还敢谈天下大事，真是自取其辱。

其实考验一个人的能力，首先就要看他有没有忍耐力，其次，再看他有没有吞吐天地之气的胸怀。“知耻而后勇”“置于死地而后生”，只有这样才能一鼓作气，披荆斩棘，直达成功。看看刘邦身边的人，张良、韩信、萧何，哪一个不是呢？即使女流之辈的吕雉也是卧薪尝胆，厚积薄发，在忍辱负重方面简直做到了极致。最后权力达到巅峰，甚至名垂青史。吕雉的陵寝就在长陵东侧几百米远的地方，跟刘邦的陵墓同等大小。两座陵冢相对而望，像两个沉默的老人，无声无息地垂头冥想。唉！无论它们的主人生前有过多少恩怨，死后也一起千古相随，享受着日月星辰的照耀，接受着天下臣民的膜拜，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说到吕雉，总会让人想起那个可悲的戚夫人。这真是造物弄人，福祸难料啊！不知道当她变成人彘的时候，清醒的意识里还有没有痛苦？不知道她那个面目全非的身体，刘邦要是见了又会作何感想？曾经的美若天仙，曾经的娇逸恩宠，荣华富贵也不过是一场噩梦，贪得无厌也只能作茧自缚，自寻死路罢了。

人世间的事总是这样奇怪，幸福的时候，有谁会想到痛苦？享乐的时候，有谁会想到天灾人祸呢？就像当初只是市井小民的刘邦，做了四十多年的布衣百姓，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君临天下，变成一国之君？而那个纵横驰骋骁勇善战的西楚霸王也同样不会想到，自己的江山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改名换姓，变成了他怎么也瞧不上眼的刘姓王国。更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戚夫人做鬼也不会相信，自己会成为古今以来人彘的第一人。看来这世上的事并非都是一成不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的结果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是什么呢？

为此我要为自己常常杞人忧天而感到可耻了。这山看着那山高，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说“珍惜身边人，做好眼前事”，我是越来越深刻体会到了。如果命里注定要做伟大的事，自己又何尝能够阻止？如果只能沦为一个凡夫俗子，去做那些微不足道的事，那留下来的忧郁和烦恼，区区的也就不足挂齿了。就像史铁生所言：“人一旦出生了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这是上帝交给你的事实，而且在交给这个事实的同时，顺便也保证了你的结果。”所以他又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而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于是，他在这样想过之后就心安理得，一心一意去著书立传了。然而，我能像他那样心胸豁达吗？我能像他那样不怨天不尤人，全心全意只做好自己的事吗？

的确，我是应该向他学习，去坦然面对一切。好的事，坏的事，活的事，死的事。看看长陵，不可一世的刘邦，现在也只是一堆黄土，早已灰飞烟灭了。想想看，他的威风，他的盛气凌人竟然还比不过周围那些柏树。是啊！在生命的长河里，它们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任一切风云变幻，看一切过眼云烟。春夏秋冬只默默地长自己的树叶，风风雨雨只在沉默里活好自己，不争、不抢、不急、不躁，这才有了郁郁葱葱的身体，繁茂的一年四季。突然想起穆旦临死之前写的那首诗：“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遭遇还不如一棵小树/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是啊！伟大的人，平凡的人，都是一个普通的生命，是生命就会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归宿，这是谁也逃避不了的事。可能有人会被历史记住，那是他的侥幸，但更多的会被忘记。其实默默无闻也并非痛苦的事，有时无声无息地活着倒也是一种享受。

既然今生已经在这里了，那就好好地活下去，把眼前的事做好，把曾经的痛苦忘掉。生命本来就是一场不幸，所以我们才会哭着来到人间。可人间同时又给了我们阳光，给了风云雨雪春夏秋冬，给了生命需要的各种各样的营养，爱情，朋友，事业，生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丰富多彩的大自然陪着我们，陪我们笑，陪我们乐，陪我们哭泣，陪我们烦恼，陪我们在坚强不屈里把自己活好。我想这可能就是人类世界越来越好，越来越繁华的原因。

沿着长陵高大的陵冢慢慢往前走，我仿佛隔着时空看到那个愈挫愈勇的刘邦，看到他失魂落魄时的孤单，也看到他壮志未酬时的决心。其实大的事跟小的事都有一样的风险，成功和失败也都在转瞬之间。有时希望只留给你两个字：坚持。因为成功可能会在第一百次，当你已经失败了九十九次，也许就差最后这一次，你能坚持下去吗？你能把前面的九十九次加上最后这一次，一件不落地完成吗？

望着长陵，它在沉默里，等着我的回答。

“我能！”

长陵陪着我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吼，声音浑厚有力。就像他的陵冢一样，庄重、肃穆、沉稳、雄浑。

“我能！”我听见余音缥缈向远处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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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小鱼，陕西咸阳人，1978年生，毕业于徐州煤炭工业学校，地质勘探专业。当过农民，当过煤矿工人，当过国家干部。上岗，下岗，经过风雨，尝过酸甜苦辣。一辈子没干过坏事，一辈子没享过福，事业无成，心事重重。闲暇之余，提笔写字，以文字取暖，聊以慰藉。2015年开始写诗，2019年开始写散文和小说。知道人情冷暖，懂得酷九严寒，看清世态炎凉，明白人生苦短。不求神，不拜佛，不问天，只相信自己，死不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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