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查无此人（中篇小说连载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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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泉县，我爸就开始着手解决我的工作了。
那天，他提了一瓶西凤酒去找他的老同学喝酒。这个老同学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县一中校长肖云帆。席间，他委婉地提说了子女的工作难以安排，让他日夜心忧。肖云帆校长本就长了一副古道热肠，为了让他的教职工安心教学工作，他一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们解除后顾之忧。现在，三杯酒下肚，肖云帆更是豪情万丈，他毫不推辞地说：“老同学，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这个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得妥妥当当！”后来，肖云帆校长果然去找了县委劳动人事局副局长侯占祥，侯占祥是肖云帆校长的发小，好哥们找上门来了，能不帮忙吗？一周后，我顺利被安置到清泉县缫丝厂上班。
听老辈人说缫丝厂的工作很辛苦，可是我并没有机会感受到这份辛苦。我进去时，缫丝厂正处于格外萧条凋敝状态，成品库堆满了粗糙的丝绸制品，原料车间却空空如也，拉不来订单，厂里的机器就无法转动起来，车间里到处堆放着生了锈的机器。无奈之下，厂领导只好将各种床单被面，变成我们的工资，每到领工资的日子，我们就卷回几丈布带回去。起初，我妈高兴得不得了，将花花绿绿的被面床单铺了满满一炕，比划来比划去，说这块可以做门帘，这三块弥起来就是满炕大的炕单，这块干脆送给你嫂子吧，听她念叨了几次高兴的床单破了个洞。说归说，我妈还是舍不得用，她将床单被面分别包在花包袱里，说等我结婚时就能派上大用场。当我从单位领回这样三个月“工资”后，我妈终于不高兴了，她吊着脸说：“你们单位这样搞下去，迟早得烂摊子！”
当后来我们厂真的被神鹰公司兼并后，我把我妈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简直料事如神，观音菩萨转世啊！
我们时常不上班，待在屋里也没有事，便刻骨地思念刘二祥，有时想着想着，竟然忘记了他的模样，几次将匆匆走出汽车站的旅客当成了他。晚上坐在桌前，几次提笔想给刘二祥写封信，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但是每次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写到最后，纸上只写满了刘二祥的名字，我只好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篓里。说实话我不是没有话想对他说，我想对他说的话真是太多了，可是我不能让他分心，打扰他复习，我盼望刘二祥今年能一举考中，如果将我和刘二祥比喻成现实版的牛郎织女，那么，现在只有大学文凭才能搭起我们之间相会的鹊桥。
这期间，爸提出让我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电大，他说好歹拿上个文凭，将来也能争取一个不错的前程。我清楚自己的底子，中学时学的那点知识，这几年早被我撂荒了，所以坚决不同意考电大。人常说，知女莫如母，我妈大概瞧出了我的心事，她对我爸说：“人各有志，咱红石有理发的好手艺，还愁将来吃不上饭吗？”至此，我和妈一门心思想开个理发店，我一方面走街串巷物色店铺，一方面托吴川县吴红梅老板帮我批发了一应理发工具和各种化妆烫染用品。当我的“剪剪风”理发店开张时，我的一些要好的工友全跑来给我随礼增添人气，他们有的是想看看我的手艺如何，有的是想在我这里混口饭吃。一个小小的理发店也安置不了多少人，我只留下好友张霞和胡燕给我打下手。
胡燕有一个表哥在县公安局工作，由于恋爱受挫，年近三十还至今没有对象。胡燕有时会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到她表哥。我一笑置之。理发店的生意很不错，我一天忙得像陀螺一样转，根本无心考虑别的问题。这段时间我使劲攒钱，一个子也舍不得花。对于张霞和胡燕满脸的疑问，我只字没有回答，她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我打算等高考结束后，去吴川一趟，到那时，我就能攒够刘二祥上大一的报名费了。
正当我充满美好憧憬的时候，惠慧来了。
惠慧来的很不讨巧，先是我妈发现了不对劲。那天早上，她看到我脸色很差，又一个劲儿呕吐酸水。便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最近老是觉得浑身乏力，什么也吃着不香。我妈听完瞬息变了脸色，非要带我去医院妇产科检查身体。
到医院我才知道惠慧来了，当然那会儿她还不叫惠慧，她只是一团血肉安静地在我的肚子里安营扎寨了三个多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怎么可能呢？我妈大惊失色，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我看，问是啥时候的事，是不是那个姓刘的小兔崽子偷偷来过清泉了。不得已，我只好告诉我妈是在我爸去吴川的前一夜发生的事情。
我妈果断地说：“这孽种绝不能留在世上，必须打掉！”
那位表情严肃的医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我和我妈从希望的巅峰推向了谷底，女医生说了一句让我一生都忘不了的话，“只要怀上她（他），你就从此对她（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别说月份大了不能流产，即便是能流产，我也不同意你们这样做！”
我和我妈虚弱不堪地往回走，不知道接下来迎接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一路上，我妈不停地骂我：“有失女德，败坏门风，”她毕竟跟了我爸这么多年，话里话外常会带点文绉绉的词，她气急败坏地骂道，“我和你爸一辈子行的端走得正，怎么偏偏生养了你这样一个孽种！”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敢说话，生怕我一开口，惹得我妈更烦，她会失去理智一个巴掌拍过来。骂了一会儿，兴许是骂累了，我妈把我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商量事情。
“这件事绝不能对任何人说!”
“刘二祥也不能说吗？”
“绝对不能！连你爸你哥你姐也不能说！”
我懵懂地望着我妈十分灰暗的脸色。
【作者简介】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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