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 | 柳州高考图鉴

在柳州，每年的高考都会获得许多过来人的共情。

闷得窒息的六月天，堵得水泄不通的考点，他们一边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涌向考场大门，一边不自觉地在雅迪、绿源、宝骏、奔驰，或者 4 路公交车上，回顾着自己的学生时代……

2018年6月7日 08:27  柳州铁一中考点

“县城男孩的十年逆风翻盘” 

来铁一中的第一天，王冲就想好了未来三年的计划：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饮水思源里究竟有没有水？不 Care。学校到底让不让带手机？不 Care。高三还有没有运动会？不 Care。

这位来自县城的少年唯一在意的，就是每次考试的排名变动。一张比他眼睛缝还窄的成绩条，上面几个比青春痘还小的数字，足以令他血压飙高或者忧心忡忡个好几天。

王冲话少，爱穿格子衫和运动裤，虽然篮球打得少，题却做的多。尽管很执着于成绩，但他一直记得从前冬天在老家，奶奶一边往火炉里扔柴火，一边教他的那句话：人啊，不要对自己记仇。

这次考试没考好，下次更努力就好了；这个知识点不该错，记在纠错本上就行了；遇上脑力入不敷出，多做一道单选题都是奢侈的，这时就可以掏出耳机偷偷听一下快速 VOA，抑扬顿挫与语感十足的机械女声洗着耳朵……

还有比在英语考场上选对“衬衫的价格为 9 磅 15 便士”更美好的事儿吗？没有。

2018年6月7日 08:16AM  柳州铁一中考点

有一回下课，班里的几个男生在教室讨论 NBA，其中一个不小心碰洒了王冲保温杯，速溶咖啡洒在他的鞋上，李宁轻便跑鞋，138 元。对方连忙道歉，王冲笑笑，也没生气，他快速扫了一眼对方脚上白红配色的 AJ13。

Last Dance，1997-98 赛季，公牛王朝的最后一支“舞蹈”。从第一代开始，AJ对美国老黑来说就是一个信仰。他不穿，但是他认得。

寒窗苦读十年圣贤书的意义是什么呢？同乡里也有书读得不好发财的，早早就坐火车进入大城市，但王冲觉得那些人老跟人打工，没意思。

2018年6月7日 08:27  柳州铁一中考点

他奶奶总说，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他想，奶奶说的总是没错的。只要不断努力，在重点高中念书，就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重点大学，半只脚的再半只就踏入了重点单位，四舍五入起来，相当于未来生活的两只脚都塞进了 AJ 里。

贫富分层，但人无不同。高考在即，奶奶从老家打来电话，他抱着听筒，穿的依然是那双 138 块的李宁，脸上却有自信的笑容。“奶奶，最近我看到一句话，很喜欢。叫逆风翻盘，向阳而生。”

2018年6月7日 15:00 PM 市一中考点

“全市肯放烟花的高中，仅此一家”

高考在即，除了柳高铁一的大型喊楼活动，市一中年度撕书大赛又要开始了。高三生的狂欢，保洁工人的天灾。叠的纸飞机飞过一本线就上一本，垂直降落的，就复读吧。

在得知今年甚至还可能有放烟花打气这事时，李冉冉不得不重新回忆起进入高三的这一年。从百日誓师到最后的倒数日，高三，究竟是痛苦居多，还是快乐居多呢？都很多吧。反正没有周末的高三，要比有周末的高三多一些。

2018年6月7日 08:14 AM 市一中考点

“一个高三生在努力地学习”这样的描述听起来要掉眼泪的。但如果换成“一个高三生在努力地学习和追星”呢。

实际上，李冉冉是班里出了名的“颜狗”，追星是她骨子里的天性。为了考到帝都的大学，她很拼，因为王源和蔡徐坤随时有可能在那出席活动。

人有点野心，不是挺好吗，比那些嚷嚷要当科学家最后只能去单位拍领导马屁的人好多了吧……李冉冉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往自动铅笔里装笔芯，那阵仗像是往枪里装子弹。

2018年6月7日 08:27 AM 市一中考点

2018年6月5日，学校最后一次晚自习，不止有学弟学妹在楼下为他们高呼一中必胜，窗外还有漫天的烟花。所有人都冲到走廊上凑热闹，只有李冉冉发现班主任在讲台背过身偷偷地抹眼泪。

她坐回了座位上，从闷热的教室里向乌漆嘛黑的天空看去，玻璃窗里有李冉冉自己的倒影。素颜，头发有点乱，黑框眼镜呆呆地卡在脸上。但她觉得外面绚烂的烟火，就像自己在爱豆的演唱会上挥舞荧光棒时发出的光芒。

2018年6月7日 08:29 AM 市八中考点

“给你讲个恐怖故事：高考。”

陈婷再一次关掉了妈妈给自己发过来的微信，是几天前新华社公众号发的一篇《要高考了，你一定要用尽全力！》。末了还有一句留言：“在最美的年纪努力拼搏（大拇哥）”

在这谜一样的六月天，鼓励总是显得尤其刻意。从早上8点到晚上9点，从校园广播到手机里的资讯，一句句赌上梦想与人生的加油，像一片美妙欢腾的喧嚣，几欲淹没所有备考期间的疲惫和空洞。

她想哭，但那些鼓励声是乐观的，无处可逃，躲到食堂不行，蒙在宿舍床上的被子里也不行，到处都是高考加油的广播喇叭，“奋斗”、“拼搏”、“梦想”的字眼仿佛是一群放出来扑向她的猎犬。

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有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段月考。氪书，氪练习册，才是每个柳州考生的真实日常。

2018年6月7日 08:26 AM 市八中考点

陈婷学文，因为她喜欢历史，尤其是欧洲历史。选了文科以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义勇军进行曲》里要有“前进、前进、前进进”这样洗脑的叠词。共产主义（无论是苏联还是中国）需要一种永远向前的伟大进军的激情，所有的游行、口号和声明，都是在为这种精神服务。

高考也不例外。陈婷想，它就跟巴黎圣日耳曼大街上法国青年的游行、高呼着反对苏联帝国主义一样。高考，是一场伟大的进军。是从革命走向革命、从战斗走向战斗的、永远向前的伟大进军。

2018年6月7日 08:06 AM 市八中考点

就是有那样的人，他们乐于加入高考大军向阳而生的队伍，乐于发朋友圈晒文综试卷再配上“以梦为马，不负昭华”的文字，收获校方领导和父母朋友的一堆大拇哥。和他人在一起，让他们的备考路不再孤单。

而不愿咽下滚滚的高考鸡汤、低调而无言的陈婷，就像一个不愿参加游行、或者无法跟上游行队伍的步伐而被告发的可怜人。

2018年6月7日 14:20 PM 市三中考点

“谁跟你说

艺术生高考就是随便考考？”

周佳一直觉得三中路有种说不出的文化感。老市委在这里，图书馆在这里，保险公司和戴尔电脑商也在这里，且时间越晚，那无声的街道就显得沉稳凝重。

而三中的艺术魅力对于三中路，就好像某位领导人在街头邂逅的惊鸿一瞥。那目光，会让你无法正襟危坐，无法视而不见。

在周佳看来，艺术的确可以用惊鸿一瞥来形容。他爱文化复兴，爱但丁，爱那些内敛而无言的素描画，“一个没有艺术文化的城市，就像只会裹紧衣服和别人吵架的胖子。”

为了不当肥得流油的“胖子”，周佳成了艺术生。艺考统考前的集训和考试都很辛苦，1月份的天气里，他奔波在北京和四川的两个学校之间，3小时的静物写生他用1个半小时画完，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2018年6月7日 14:22 PM 市三中考点

“艺术生呀，高考就随便考考咯。”

“艺术生呀，都是那些家里不缺钱的人去学的。”

“艺术生呀，都是那些学习成绩上不去的人才学的。”

阿洗巴。周佳不喜欢这类指向，他甚至怀疑说这些话的人，和那些说现在美术教育畸形，文化深度太次的人是同一批，也许他们大概各自都拥有着郁郁不得志的崩坏人生。

努力一次吧，为了去到更好更大的地方。周佳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在答题卡上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2018年6月7日 14:28 PM 市三中考点

在柳州，每年的高考都会获得许多过来人的共情。闷得窒息的六月天，堵得水泄不通的考点，他们一边看着那些年轻的身影涌向考场大门，一边不自觉地在雅迪、绿源、宝骏、奔驰，或者 4 路公交车上，回顾着自己的学生时代。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只有一回最好的十年。从刚踏入校园，到麻利地收拾着《3年5年》，选择文科还是理科，遇到哪些老师，高考结局如何，将成为决定他们目前人生走向的重要条件。

但是啊……

生活本来哪有什么结局呢？都是过程而已。//

ᴛᴇxᴛ / ᴋʀɪsᴛᴇɴ

ᴘʜᴏᴛᴏ / 留意 浩宇

ᴘʀᴏᴅᴜᴄᴇᴅ ʙʏ ᴏᴘɪᴜᴍ ᴍᴜsᴜᴍ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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