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之地 | 初蕊千叠:乡村篾匠
【巴蜀之地】
专栏总编:刘元兵
专栏主编:夏祥林 梦梅若兮 杨霞
作者:初蕊千叠
制图: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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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家乡,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总有那么些走乡串村的“匠人”。他们大都本乡镇人,当然也有其他乡镇的。由于交通不便得走路,用脚丈量的又都是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少有其他乡镇的的“匠人”走乡串村。
在我们老家,家家户户都要晒玉米,小麦,或者大豆。因此,晒坝上总也离不开“晒垫”。
晒垫不是人人都会编织的,而是有专门的篾匠才会编织。我家曾经请过一位篾匠。他姓龚,我们老家人都叫他“龚篾匠”。
那年大概是阴历十月吧,龚篾匠被我爸请来我家。我记得他大概50来岁,头上戴着一定军绿的棉帽。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外加一件黑色的夹袄。下身穿着一条卡其蓝的裤子,一双军胶鞋。
那晚他到我家,爸爸跟他谈编织晒垫的工价。因为编织晒垫需要的青黄两种竹篾条早在几个月前,我爸爸和哥哥就在自家竹林里砍斑竹晾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是匠人编织的工价。
龚篾匠说:“现在挣点钱都不容易,一床晒垫3天完成,主人家包吃住15元一天。”
爸爸说:“这是不是有点贵啊?队上其他人请的匠人才10元一天。”
龚篾匠说:“10元一天有点低,这样吧,你们管饭,一天三顿,两顿有酒有肉10元就10元。”工价商定,当晚龚篾匠就住在我家待第二天开工。
龚篾匠是个勤快人。第二天早上,我爸刚起床,他也就起来做准备工作。吃完早饭放下碗他就开始忙活。不像有些匠人那样,认为开的是天工,就故意给主人家拖延时间(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工钱)。
篾匠两只布满老茧的双手很是粗糙。手指上缠裹着很多医用胶布。原本洁白的胶布由于他常年编织晒垫的原因已经黑得看不见胶布里的线了。但这不影响他编织晒垫时手的灵活程度。
开始起晒垫边缘的时候,他一手拿一片青篾条,一手拿黄篾条,双手轻轻一扭动,两片篾条就拧成一股竹绳,拿另外的两根篾条穿过竹绳两端,用一根粗硬的竹条圈成一条三方框固定住,以免滑头。一个大男人要做一件像织毛衣一样的细活。织毛衣千针万线,编织晒垫与织毛衣异曲同工。上一环的篾条必须压住下一环,每加一根篾条,得把前面编织出来的半成品用一块大概5厘米厚,1.5米长的木板压紧。木板压在青黄两种不同的篾条中间,人来回移动木板也跟着来回移动,一排过去一排过来,半成品就越来越长越来越宽。篾匠只好把晒垫放平,抬一个小凳子坐在半成品上,远远看去不像是匠人在忙活,倒像是一个弓腰驼背步履蹒跚晃动身影的侏儒。随着加的篾条越多,晒垫也就越来越长了。
开始我以为他说三天就能完成一床晒垫是吹牛。毕竟编织晒垫需要好几道工序。篾条的宽窄,厚薄,长短都要一致,不然编织出来的晒垫就不能软硬适中。篾条硬了,晒垫不经卷折。软了,要晒东西搬运不那么方便。
龚篾匠心态很好。他编织晒垫时,一边唱着那个年代喜欢的革命歌曲,一边大声对我家里人说:“主人家,斑竹篾条够不够?若不够,后面的用什么竹子?京竹?水竹?还是白家子?这些竹子都没得斑竹好哦!
晒垫长10米,宽3米,需要的篾条的确挺多的。篾匠怕我们没有足够的材料,所以提前打招呼。小时候我很皮,看晒垫差不多快完成了,就跑到里面去睡觉。篾匠拿着篾条来打我(不是真打),一边追一边说:“这个还没有弄开水烫,还要用毛刷子刷,不然有刺还有毛毛。你去睡,一哈儿就晓得身上痒难受。”原来他假装打我是怕我被刺伤着,或者说竹子毛毛弄到身上痒。
晒垫编织完了。篾匠当时的心情,真的像是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工艺品。他是那样的有成就感,丰富的表情代替了所有的言语。他一个人把晒垫卷成一长筒用篾条栓紧。然后大声喊爸爸:“严大爷,烧一大锅开水用桶提过来。我用开水给你烫好,你放在阴凉地方,等它阴干了才能打开用哈。”
老家现在交通方便了,家里的晒坝又都是用水泥或者瓷砖弄的。那时候走乡串村的篾匠也就销声匿迹了。可我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传统的晒垫往大说,是那个年代农家人的必需品,往小了说,现在的竹器真的就是工艺品。只是大多都是成批量机器加工,而不是纯手工制作。
时代在进步,传统手艺却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