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迷雾《红楼梦》，词判金陵十二钗（二）贾府四千金
［题记 - 作者：张立中］本专题文章共分五篇，这是第二篇。上篇解说了林黛玉与薛宝钗的判词和唱曲，本篇聚焦于贾府四千金：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四位姐妹名，“元迎探惜”谐音为“原应叹息”，道出了她们四人悲惨坎坷的命运。金陵十二钗判词和唱词出现在《红楼梦》第五回，如果您想观看有声书《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请点击本文末的相关链接。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元春是贾政与王夫人之长女，作为长姐，她在宝玉三四岁时，就已教他读书识字，虽为姐弟，有如母子。后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吏。不久，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贾家为迎接她来省亲，特花费巨款建造了省亲楼阁和配套园林：大观园。元妃虽给贾家带来了“烈火烹油，鲜花著锦之盛”，但她却被幽闭在皇家深宫内。在皇上御批的省亲之后，元妃再无出宫的机会，后因牵连到一场宫廷恶斗，毙死宫中，来了一次“大梦归”。
贾元春判词：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二十年来辨是非”写元春在宫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对人世间的荣辱甘苦有了新的认识。“榴花开处照宫闱”写元春从女史直至贤德贵妃，荣耀一时，像石榴花盛开时一般火红。在外人看来，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应该满足了，但元春的结论却是懂得了“辨是非”，认识到了宫廷内部的种种黑暗和腐败，对自己的生活道路采取了否定的态度。“三春争及初春景”的三春是指元春的三个妹妹迎春，探春，惜春；这句意思是说三个妹妹比不上长姐元春的荣华富贵。“虎兕相逢”意指虎与犀牛争斗，实际是说宫中遭遇事变， 元春死的十二月既是虎年的末尾，又是兔年的开始，所以说“虎兔相逢”，兔被虎吃掉了，是元春入宫作妃的必然结局。
贾元春的唱曲题为《恨无常》：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此唱曲道出了真情实境，元春为贵妃，故“荣华好”；居于深宫，难见父母，故云“家乡路远山高”；早逝，即“命已入黄泉”；死于宫中争斗，故劝爹娘“要退步抽身早”。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贾迎春是贾赦与妾所生的，排行为贾府二小姐。她老实无能，懦弱怕事。她不但作诗猜谜不如姐妹们，在处世为人上，也只知退让，任人欺侮。她的攒珠垒丝金凤首饰被下人拿去赌钱，她不追究，别人设法要替她追回，她却说∶“宁可没有了，又何必生气。”她父亲贾赦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还不出，就把她嫁给孙绍祖，实际上是拿她抵债。出嫁后不久，她就被孙绍祖虐待而死。
贾迎春判词：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子系中山狼”中“子系”二字合成“孙”的繁体字，指的是迎春的丈夫孙绍祖。“中山狼”用的是《中山狼传》的典故，喻凶狠残暴而又忘恩负义的人。这里是比喻迎春丈夫孙绍祖的险恶狠毒和迎春的苦难。“得志便猖狂”写孙绍祖得意后便为非作歹，横行霸道。孙绍祖在家境困难时曾经拜倒在贾门府下，乞求帮助。后来，他在京袭了官职，又“在兵部候缺题升”，一跃成为“暴发户”。贾家衰败后，孙绍祖前来逼债，由抵债而娶迎春。“一载赴黄粱”即在一年之后迎春被丈夫孙绍祖凌辱致死。
贾迎春的唱曲题为《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迎春是贾府姊妹中最先死于非命的。她的悲剧结局，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贾府没落的趋势。她怯懦无能，遇事退缩，只求清静自保，最后被昏愦刚愎的父亲贾赦嫁给了、或者不如说是卖给了孙绍祖，“准折”五千两借银。绰号“二木头”的迎春的命运自然不问可知了。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贾探春是贾政与妾赵姨娘所生，排行为贾府三小姐。她精明能干，有心机，能决断，连王夫人与凤姐都让她几分，有“玫瑰花”之诨名。她的封建等级观念特别强烈，所以对处于婢妾地位的生母赵姨娘轻蔑厌恶，冷酷无情。抄检大观园时，她为了在婢仆面前维护作主子的威严，“令丫环秉烛开门而待”，只许别人搜自己的箱柜，不许人动一下她丫头的东西。“心内没有成算的”王善保家的，不懂得这一点，对探春动手动脚的，所以当场挨了一巴掌。探春对贾府面临的大厦将倾的危局颇有感触，她想用“兴利除弊”的微小改革来挽救，但无济于事。最后贾探春远嫁他乡。
贾探春判词：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才自精明志自高”指的是探春的志向高远，精明能干，清醒精敏，不被富贵蒙昏了头。“生于末世运偏消”写她生于封建社会衰亡的末世，又是庶出的不幸，“才”，“志”不能得到充分发挥的可惜。“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暗示探春将远嫁边疆，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一去不返，出嫁时乘船而去。句中的“清明”点出她将在清明时分远嫁他乡，在船上对着江边“掩面泣涕”，挥别父母家人，往后只能在睡梦中与家人团聚。
贾探春的唱曲题为《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一帆风雨路三千”指的是探春远嫁，且从海上走。探春浑名叫“玫瑰花”，在大观园诸女性中以干练、刚强和决断著称，又因系庶出而格外自尊，这些性格特色，在她代理家政，锐意改革中显得十分突出。尽管她在激愤中曾对家族关系作过一针见血地揭露：“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象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其实倒是她对家族命运最为关切和焦虑的。但她的归宿，却是在家族败亡之后只身远嫁。
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装
贾惜春是贾珍的妹妹，因她母亲早逝，她一直在荣国府贾母身边长大。由于没有父母怜爱，养成了孤僻冷漠的性格，心冷嘴冷。抄检大观园时，她咬定牙，撵走毫无过错的丫环入画，对别人的流泪哀伤无动于衷。四大家族的没落命运，三个本家姐姐的不幸结局，使她产生了弃世的念头，后入栊翠庵为尼。
贾惜春判词：
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装。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勘破三春景不长”中“三春景不长”是双关语，字面上指暮春，实际上指惜春的三个姐姐（即元春，迎春，探春）的遭际悲苦。“缁衣顿改昔年妆”中“缁衣”指的是尼姑穿的黑色服装。这两句是说惜春从她三个姐姐的遭遇中，看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好景不长，决心摆脱世俗，遁入空门。“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具体指出贾府小姐惜春最后出家为尼，再也不是公府千金而是过着“缁衣乞食”的生活。 这首判词写惜春由三个姐姐的不幸遭遇预感到，自己将来也不会有好结果，决定出家为尼。但这条逃避现实的道路凄凉孤独，仍然是行不通的。诗里流露的同情与惋惜，明显地反映了作者的矛盾心情。
贾惜春的唱曲题为《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惜春青春年少，最终做了尼姑。她是从宁国府卑污环境中产生出来的畸形儿，怪僻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她的“看破红尘”，不过是出于对现实的绝望，遁入空门，更是无可奈何的逃避。
贾府四千金的跌宕命运与家族兴衰息息相关，她们都在家族走向没落的过程中陷入苦难和经受打击。对应她们的判词和唱曲，我写下以下四首七律诗，作为本文结语。
七律 · 金陵十二钗之贾元春
早见元春叹顺非，如烟富贵散天闱。
宫中御令何能逆，梦里家园岂可归。
昔日荣华成幻影，今朝冷落做囚妃。
官场浊晦堪难辨，世态茫茫隐妙微。
七律 · 金陵十二钗之贾迎春
碧柳迎春舞逸扬，垂枝倚岸不张狂。
闺中自乐欢观雀，命里孤悲惨遇狼。
默默含愁寻彩梦，幽幽饮恨赴黄粱。
大千世界多奇案，诊断冤情少妙方。
七律 · 金陵十二钗之贾探春
赋笔探春曲意娇，呈才显志笑浮消。
寻情岂顾情刚傲，觅路何期路远遥。
共往观花争典论，同来结社竞诗聊。
兴衰不问家园别，自在飘流逐浪潮。
七律 · 金陵十二钗之贾惜春
冷眼惜春悟短长，红尘看破卸红装。
生来命落人潮里，运至心临佛海旁。
月落青灯还溢彩，花枯蕴味亦流芳。
禅思若火燃慈念，照亮胸怀点点香。